指尖移动的轨迹,
那顺着裂痕微微凹陷下去的弧线……一种熟悉到骨髓深处、几乎刻进基因里的肌肉记忆,
毫无预兆地、汹涌地被唤醒!师父!
那双布满厚厚老茧、骨节粗大变形、却异常沉稳有力的手,
稳稳地覆在我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沾满了细腻瓷土粉末的手背上。窑厂里,
闷热得如同蒸笼,空气中永远飘浮着细小的、呛人的粉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他粗糙得像砂纸的指腹,稳稳地压着我的食指,引导着那支细长、笔尖柔韧的金缮笔。
笔尖蘸饱了粘稠、在窑火映照下闪耀着内敛而神秘金芒的漆料,小心翼翼、屏气凝神地,
沿着那只珍贵无比、却在烧制中不幸出现一道致命冲线的天青色汝瓷盘边缘,
一点一点地描画、填充。温润如玉的青色瓷胎上,那道刺眼的伤痕里,
粘稠的金漆如同拥有生命般蜿蜒流淌、渗透,如同赋予一道丑陋的伤疤涅槃重生的印记,
一道连接破碎与完整的金色桥梁。“顺着裂痕走,心要稳,手要轻,
就像……”师父苍老低沉、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
带着窑火烘烤过的、干燥而温暖的草木灰气息,清晰地响在耳边,
“……就像给受了伤的娃娃,缝补她最心爱的衣裳……”指尖猛地一颤,
触电般从豆腐光滑冰凉的表面移开。幻觉消失了。眼前依旧是出租屋的昏暗,
是折叠桌的破旧,是碟子里那半块淋着廉价酱油、裂着丑陋缝隙的水豆腐。
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人彻底淹没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像冰冷刺骨的海啸,轰然涌上,
瞬间将我溺毙。我自嘲地、近乎神经质地扯了扯嘴角,
抓起旁边那瓶标签都磨花了的酱油瓶子,看也不看,
胡乱地、报复性地淋了一些深褐色的、带着刺鼻咸腥味的液体上去。
浓稠的酱油迅速渗透进豆腐的裂缝和孔隙,把那道原本还算干净的白痕,染得污浊不堪,
如同一条丑陋的、流着脓血的伤疤。就在这时——“砰!砰!砰!”不是敲门!是砸门!
是撞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