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 萤火文学网 > 最近更新 > 金梭裁天:被月老红线囚禁的百年_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13:57:21

精选章节

我是织女,下凡洗澡被偷了羽衣。

男人拿着我的衣服威胁,不嫁给他,衣服就不还。

我光腚跑了两公里,一个回头的功夫,就栽进了陷阱。

01

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的泥土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冰凉的夜风毫无阻碍地舔舐着我每一寸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身后那个令人作呕的嗓音,黏腻又得意,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娘子!慢些跑!当心脚下啊!为夫心疼得紧呐!”

我死命咬住下唇,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羞耻和愤怒像两股炽热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翻腾、撞击,烧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仙女的仪态?天庭的体面?去他娘的吧!

此刻的我,只想离那个卑鄙无耻的偷衣贼越远越好,只想立刻、马上,彻底甩掉他!

我光着身子在荆棘丛里狂奔,仙界的脸面?早被狗啃了。

身后牛郎那黏糊糊的声音还在追:

“娘子!娘子!慢些跑啊!”

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毒针,扎得我头皮发麻。

顾不上脚底被碎石硌得生疼,也顾不上尖锐的灌木枝条在腿上划出火辣辣的血痕。

我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远远的!

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只想借着惯性滚进前方那片更浓密、更黑暗的树林深处,把他彻底甩开。

就在身体腾空,重心前移,眼看就要扑入那片安全黑暗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毫无预兆地在我落脚点响起。

“呜——!”

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整个人就猛地向下沉坠!

脚下坚实的大地瞬间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口吞噬。

失重感狠狠攫住心脏,肺里的空气被猛地挤压出去。

天旋地转间,后背、肩膀、手臂重重地砸在坑底冰冷坚硬的泥土和石头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剧烈的钝痛从各个撞击点海啸般席卷全身,骨头仿佛散了架,眼前金星乱迸,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模糊了一瞬。

“……嘶……”

我倒抽着凉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喉咙里全是尘土和血腥混合的呛人味道。

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头顶上方,是遥远得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的、破碎的星空,周围是散发着潮湿泥土和腐烂枝叶气味的坑壁。

这陷阱挖得深且陡峭,内壁光滑得连个借力的缝隙都没有。

完了……绝望像冰冷粘稠的泥浆,瞬间漫过心脏,冻得我浑身发抖。

那个混账……

“……娘子?娘子?你掉哪儿去啦?”

牛郎那故作焦急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由远及近,清晰地从陷阱上方传来。

脚步声停在坑口边缘,阴影投下,挡住了仅有的那点星光。

我蜷缩在冰冷的坑底,拼命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呜咽,徒劳地用沾满泥污的手臂环抱住赤裸的身体。

屈辱感排山倒海,几乎将我淹没。

被一个凡人如此折辱,还是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却烧不掉此刻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力。

完了……彻底完了……

“啧啧啧,娘子,你看你,跑这么快作甚?摔疼了吧?”

他的声音带着假惺惺的叹息,居高临下,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

“莫怕莫怕,为夫这就想法子拉你上来!上来后,咱们好好拜堂成亲,保管你不再受苦……”

“拜你祖宗!”

我积攒起全身的力气,用尽最后一点尊严,朝着坑口那团模糊的阴影嘶吼出声,声音因愤怒和疼痛而扭曲颤抖。

坑口的人影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阵低沉、油腻的笑声:

“呵呵,娘子,脾气还挺倔。不过……我喜欢。”

他似乎在坑边蹲了下来,阴影更加浓郁地笼罩下来,

“衣服在我手上,你光着身子,能跑到哪里去?乖乖听话,少吃点苦头。我这就去找根结实的藤条,很快回来接你,我的新娘子……”

脚步声伴随着他那令人作呕的哼唱小调,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寂静的树林里。

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在狭小的坑洞里回荡。

冰冷、黑暗、屈辱、绝望……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缠绕上来,越缠越紧。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攫住了我。

难道堂堂织女,竟要在这污浊的泥坑里,被一个下作的凡人逼婚?

不……绝不!可是……羽衣……没有羽衣……

就在这时,头顶唯一的光源——那片破碎的星空——忽然被一个俯身探下的身影完全遮蔽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然而,预想中牛郎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沉、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于心的疲惫感的女声,从上方清晰地传来:

“又一个?”

我浑身一僵,猛地抬头望去。

坑口边缘,逆着黯淡的星光,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而瘦削的轮廓。

那身影显然不是牛郎。

她蹲在那里,沉默地向下凝视着,目光仿佛带着重量,穿透黑暗,落在我赤裸蜷缩、狼狈不堪的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嘲笑,没有猎奇,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看过太多类似场景的……了然。

“又一个?”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穿透岁月风霜的疲惫。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粗糙的沙砾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羞耻感前所未有地强烈,我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冰冷的泥土里。

她是谁?她想做什么?怜悯?还是……同谋?

坑口的身影动了动,似乎在解什么。

接着,一条粗砺的、用藤蔓和破布条拧成的简陋绳索被抛了下来,垂落在我眼前。

“抓住它。”

那声音命令道,简洁而有力,不容置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短暂的犹豫。

我几乎是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那根粗糙的救命稻草。

绳索的另一端传来一股沉稳而强大的力量。

我的身体被缓缓向上拖拽,粗糙的藤蔓和布条深深勒进手掌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但我毫不在意。

后背摩擦着冰冷的土壁,泥土簌簌落下,迷住了眼睛。

终于,上半身被拖出了坑口。

一双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细小伤痕的手,坚定有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和手臂。

那双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韧劲,猛地将我整个拉出了陷阱!

我重重地摔在坑口边缘冰冷的草地上,浑身沾满泥污和枯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

冷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袭来,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一件带着淡淡草木灰和阳光味道的、厚实粗糙的麻布外衣,带着些许暖意,轻轻落在了我赤裸的背上。

我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件蔽体的衣物,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双惊魂未定、充满戒备的眼睛。

救我的女人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我,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她身形瘦削挺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

夜风吹拂着她随意挽起的发髻,几缕灰白的发丝在脸颊旁飘动。

她侧脸的轮廓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异常刚毅,像刀劈斧凿过一般,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冷硬。

“能走吗?”

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低沉,简洁得像块石头。

我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双腿软得像面条,膝盖一弯,又狼狈地跪跌下去。

手掌撑在粗糙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

“别逞强。”

她终于转过身,几步走到我面前,动作利落地弯下腰,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瘦削却异常有力的肩膀上,“他随时会回来。”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虚假的安慰。

她半搀半架着几乎虚脱的我,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毫不犹豫地朝着与牛郎离去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隐入更加浓密的树林深处。

她的脚步异常沉稳,对这片黑暗中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过了无数道无形的黑暗屏障,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而温暖的光亮。

那光亮来自一座低矮的、几乎与周围山壁融为一体的茅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草药苦涩、陈年木头和干草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厚厚干草和兽皮的简陋木床上。

女人动作麻利地点燃了屋内唯一一盏小小的陶土油灯,昏黄跳动的火苗瞬间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也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

她看上去约莫四十许人,面容清癯,颧骨略高,眉眼间刻着深深的纹路,像被岁月和风霜反复冲刷过的沟壑。

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褐色,里面沉淀着太多东西,沉重得如同深秋的寒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凝固的、冰冷的了然。

她的目光扫过我裹在粗麻衣下、依旧微微发抖的身体,最终落在我沾满泥土、狼狈不堪的脸上。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审视着我最不堪的狼狈和羞耻。

“他偷了你的羽衣?”

她问,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确认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猛地一震,裹紧了身上的麻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是……他叫牛郎。用羽衣威胁我……”

“牛郎?”

女人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更像是在咀嚼一个令人作呕的名字,

“呵,名字倒总是一样。手法……也几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和……恨意?

几十年如一日?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不再看我,转过身,走向小屋深处靠墙而立的一个巨大的、用粗糙木头和藤条捆扎成的柜子。

那柜子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陈旧得发黑。

她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拉开了沉重的柜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昏黄的灯光,随着柜门的敞开,瞬间照亮了柜子内部。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

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巨大的柜子里,没有衣物,没有杂物。

只有羽衣!

一件又一件!

流光溢彩的、素雅如月的、炽烈如火的、清冷如水的……各色各样的仙女羽衣,被整整齐齐地悬挂、叠放,填满了整个柜子的空间!

它们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流淌着属于仙界的、凡人绝无可能拥有的、纯粹而内敛的华光。

每一件都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死寂得如同坟墓。

每一件,都曾属于一位像我一样,被强行剥离了飞翔翅膀的……织女?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小的毒针,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从草铺上弹坐起来,不顾身体的剧痛,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裹在身上的粗糙麻衣似乎也无法再带来丝毫安全感,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你……你是谁?!”

我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惊骇和绝望,

“你也是……他的同伙?!”

女人背对着我,站在那片无声流淌的羽衣华光前,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凹凸不平的土墙上,显得异常高大,又异常孤寂。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拂过挂在最外侧的一件羽衣。

那羽衣是淡淡的烟青色,上面绣着精致的云纹,此刻却黯淡无光。

“同伙?”

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在砂砾中滚过,带着一种被岁月反复碾压过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我和她们一样……”

她慢慢转过身,灰褐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如同两块冰冷的琉璃,直直地刺向我,

“……都是被‘牛郎’偷走了羽衣,困在人间,再也回不去的……织女。”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看着那满柜沉寂的羽衣,又看看她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

被困在人间?几十年?上百年?

“那……那些羽衣的主人……” 我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有的,熬不过凡尘的侵蚀,早早枯竭,像凡人一样老死病死了。”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地叙述着最残酷的事实,指尖轻轻划过一件颜色灰败、几乎失去光泽的羽衣,

“有的,受尽了屈辱折磨,自己断了心脉。”

她的手指停在另一件边缘带着暗沉污渍的羽衣上,那污渍的形状,像极了干涸的血泪。

“还有的……疯了。在某个夜里,冲出去,消失在深山老林,再无音讯。”

她的目光掠过几件叠放得格外整齐、却毫无生气的羽衣。

“那……你呢?”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紧。

女人灰褐色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冰层下暗流汹涌的寒水,又像是沉寂火山深处压抑了太久的熔岩。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屋子中央那张粗糙的木桌旁,俯下身,从桌子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捧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深色、坚韧的树皮装订成的册子,很厚,边角磨损得厉害,显然经过了无数次的翻阅。

树皮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凝聚了无尽血泪的重量感。

“我?”她捧着那册子,嘴角再次扯出那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我活下来了。靠着恨。”

她一步步走回我面前,将那沉甸甸的树皮册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我冰冷颤抖的手里。

“翻开它。”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指尖触碰到粗糙冰凉的树皮封面,那寒意仿佛能冻伤灵魂。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颤抖着掀开了第一页。

没有墨迹。

映入眼帘的,是一缕被精心梳理过、用极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牢牢固定在树皮页面上的头发。

那头发呈现出一种奇异而黯淡的银灰色光泽,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在头发旁边,用一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书写着几行娟秀却充满绝望的小字:

“碧落,司掌晚霞织锦。庚辰年七月初七,于落霞涧沐身。

羽衣失窃,困于猎户张生之手凡三十七载。

受尽折辱,产三子,皆夭。

心力耗尽,于丁丑年冬,自绝于柴房。

留此青丝一缕,控诉月老殿纵容之罪!若有后来者,当知我等冤屈!”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握着册子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碧落?那个传说中织就漫天晚霞、性格最为温婉的织女?

她……她竟是这样陨落的?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自称同样被困百年的女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灰褐色的眼眸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窒息般的恐惧,颤抖着手,猛地翻开了第二页。

又是一缕头发,是火焰般的赤红色,即便被岁月侵蚀,依旧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炽烈。

旁边的暗红字迹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赤练,掌赤焰流霞。

甲午年七夕,浴于赤焰潭。

羽衣遭窃,困于樵夫李姓者。

其人暴虐,动辄鞭挞。

余忍辱三年,伺机断其命脉!

然终因杀戮触犯天规,魂飞魄散前留此血誓:

恨!恨!恨!恨天道不公,恨月老为伥!

后来姐妹,万勿心慈!”

赤练!那个性情如火、敢爱敢恨的织女!

她竟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我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

每一页,都是一缕失去光泽的仙灵青丝,一段用血泪甚至生命书写的控诉!

时间跨度从百年到数十年前不等,地点遍布人间的山涧、湖泊、溪流……作案者身份各异——

猎户、樵夫、书生、甚至破落的乡绅……

但手法惊人的一致:偷衣,胁迫!

而所有控诉的矛头,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天庭月老殿!

指责其纵容、默许,甚至……暗中推动!

“看到了?” 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小屋里响起,像一块石头投入冰封的湖面,

“这不是偶然。是规矩。是月老殿默许了千百年,方便他们牵线搭桥、彰显‘姻缘天定’功绩的……肮脏规矩!”

“我们……我们只是……”

我喉咙哽住,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背叛的寒意让我浑身发冷,

“只是他们用来点缀‘天作之合’故事的工具?用完即弃的棋子?”

“工具?棋子?”

女人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刺耳,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说得好听!在月老殿那帮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眼里,我们连工具都不如!不过是他们维系那套虚伪‘天道伦常’的……祭品!”

她的目光扫过那满柜沉寂的羽衣,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被强行折断翅膀的灵魂。

“用我们的屈辱和血泪,去成就他们笔下‘佳偶天成’的荒唐戏码!

用我们的自由和仙骨,去填他们那永远填不满的‘功德簿’!”

“轰!”

一声巨响猛地在小屋外炸开!简陋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踹飞,碎裂的木屑四溅!

一个身影挟裹着夜间的寒气与浓烈的戾气,堵在了门口,像一尊骤然降临的凶神。

牛郎!

他脸上那惯有的、伪装出来的憨厚与焦急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暴怒和一种被冒犯权威的狰狞。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先是在我身上狠狠剜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愤怒,随即猛地转向我身边的女人——柳娘。

“臭婆娘!又是你!”

牛郎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震得小屋簌簌落灰,

“几十年了!阴魂不散!坏老子好事!上次让你侥幸跑了,这次还敢藏匿我的女人?找死!”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赤红着双眼,不管不顾地朝着柳娘猛扑过来!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直抓柳娘瘦削的肩膀,显然想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小心!”我失声惊呼,心脏骤停。

就在那粗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柳娘衣襟的刹那——

柳娘动了!

她一直微微佝偻着的背脊猛地挺直!

那瘦小的身躯里仿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牛郎扑来的方向,左脚闪电般向前踏出半步,身体以左脚为轴,如同被狂风卷动的柳条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迅捷向侧面一旋!

牛郎那势大力沉的一抓,擦着她的衣襟呼啸而过,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柳娘旋身的同时,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快如鬼魅般向上斜撩!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式样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锈迹的柴刀。

刀锋没有寒光,只有一种浸透了岁月和无数劈砍的、沉甸甸的钝感。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料和皮肉同时被割裂的闷响!

牛郎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啊——!”

他那条粗壮的、抓空的右臂上,从手肘到肩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

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溅在斑驳的土墙上,溅在柜中那些沉寂的羽衣上,也溅在了柳娘冰冷如石刻的脸上!

牛郎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踉跄着连连后退,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取代。

他死死盯着柳娘手中那把滴血的、毫不起眼的柴刀,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这疯婆子!你敢伤我?!

你知道我是谁?我有月老殿的契书!

有红绳为证!这是天道许给我的姻缘!

你……你们这些被抛弃的贱人,敢违抗天命?!”

“天命?”

柳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冰原。

她缓缓抬起手,用沾血的柴刀刀尖,直指牛郎那张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天命!”

话音未落,她一直空着的左手猛地探出,一把夺过我手中那本沉重冰冷的树皮册子!

“呼啦——!”

她手臂猛地一抡,那本凝聚了无数血泪控诉的《罪证簿》,带着千钧的愤怒和绝望,如同沉重的投石,狠狠砸向牛郎的面门!

牛郎下意识地抬起没受伤的左臂去格挡。

“砰!”

册子重重砸在他的手臂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次痛哼一声,身体摇晃。

那些固定在树皮页面上的、失去光泽的仙灵青丝,在剧烈的撞击下纷纷散落开来,如同无数冤魂的叹息,飘散在血腥的空气中。

“看看这些名字!看看这些头发!”

柳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原上刮起的刺骨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

“碧落!赤练!素娥!流霜!……哪一个不是被你们用这肮脏手段骗下凡尘?!

哪一个不是受尽屈辱含恨而终?!

这就是你口中的天命?!这就是月老殿许给你的姻缘?!”

“放屁!”

牛郎被这连串的控诉砸得有些懵,随即更加暴怒地嘶吼,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心虚,

“她们……她们那是命不好!不识抬举!老子是月老牵过红线的!

是名正言顺!你们这些贱婢,生来就该伺候男人!就该……”

“名正言顺?”

柳娘厉声打断他,灰褐色的眼眸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

她猛地将柴刀往地上一顿,刀尖深深插入泥地。

空出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自己左臂那宽大粗布衣袖的袖口!

“嘶啦——!”

一声裂帛之音,尖锐得刺破耳膜!

柳娘猛地用力,将整条左臂的衣袖,从肩头到手腕,狠狠撕扯开来!

昏黄的灯光下,那条暴露出的手臂——

我瞬间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一条属于人的手臂!

上面密密麻麻,深深勒入皮肉,甚至嵌入森白骨头的……是无数根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红线!

这些红线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嵌入她的血肉,像无数条吸血的蚂蟥,在皮肉下蜿蜒、虬结,有些地方甚至因为长年累月的勒嵌,皮肉翻卷溃烂,形成一道道暗红发黑、如同蜈蚣般狰狞的疤痕!

整条手臂,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完全被这些象征着所谓“天定姻缘”的红线所覆盖、所吞噬!

“看清楚了,畜生!”

柳娘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恨意而剧烈颤抖,那条可怖的手臂直直地伸向牛郎,如同展示一件最残酷的刑具,

“这就是月老殿的‘契书’!

这就是你口中‘名正言顺’的‘红绳为证’!

用这蚀骨吸髓的邪物,强行将我们与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绑在一起!

榨干我们的仙灵,磨灭我们的神志,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就是你们的天道?!”

那景象太过骇人,连凶暴的牛郎也被震慑得一时失语,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骇。

“嗡——!”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砸下!

小屋简陋的屋顶和四壁,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如同纸糊般,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纷纷扬扬飘散!

刺目的金光瞬间取代了昏黄的油灯,将整个山坳照耀得如同白昼!

金光之中,三个高大威严、身披金甲、手持光芒流转仙戟的天将,如同神祇临凡,悬浮在半空。

他们面容模糊在金光之后,只有冰冷无情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下方小屋中的我们。

为首的将领,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不带一丝人间情感,在寂静的山林间滚滚回荡:

“罪仙织女!柳氏!尔等擅离天职,滞留凡间,戕害凡人性命,触犯天条!

奉月老法旨,即刻缉拿归天,听候发落!”

天威煌煌,不容置疑!

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一道枷锁落下。

牛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和扭曲的得意,他指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朝着空中的天将嘶声大喊:

“神将大人!神将大人明鉴!

是她们!是这两个疯婆娘要杀我!

她们藐视天规,残害无辜!

快!快拿下她们!尤其是那个织女!

她是我的!月老殿有契书的!她是我的!”

他的叫嚣在金光中显得格外刺耳。

柳娘的身体在庞大的威压下微微颤抖,那条布满恐怖红痕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金光中模糊而威严的身影,灰褐色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的光芒,仿佛正在那无情的金光下寸寸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冰冷了然。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消散在凝固的空气里。

金光刺眼,天威如狱。那宣判的声音还在山林间隆隆回荡,带着碾碎一切反抗的冰冷意志。

牛郎的叫嚣如同毒蛇的嘶鸣,在绝对的威压中显得格外刺耳:

“……拿下她们!她是我的!月老殿有契书!”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冰冷凝固,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石雕。

原来这就是结局?像碧落一样枯竭?

像赤练一样魂飞魄散?还是像柳娘一样,被那蚀骨的红线折磨百年,最终依旧逃不过天兵的缉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中——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在我腰间响起。

是那枚金梭!

那枚我平日里用来织就云锦、看似普通、却伴随了我漫长仙生、早已成为身体一部分的金梭!

此刻,它紧贴着我被粗麻衣覆盖的腰侧皮肤,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细微却急促的震颤!

那震颤并非恐惧的颤抖,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压制了太久、终于感应到宿敌而即将爆发的……共鸣与愤怒!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瞬间从金梭震颤的源头注入我冰冷的躯体!

这股暖流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虽小,却带着一种灼穿一切的锐利!

它蛮横地冲开了那几乎将我灵魂都冻结的天威压制!

我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在同时,我的目光,被一道细微到极致、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线”牢牢攫住——

是连接在柳娘那条可怖手臂上、最粗最深的一根暗红血线!

它的一端深深勒入柳娘的骨肉,另一端,竟如同活物一般,穿透虚空,遥遥地……指向半空中那为首金甲神将模糊身影的……袍袖之下!

那根线,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与牛郎身上散发出的贪婪腐朽如出一辙的……污秽气息!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道污秽的“线”强行贯穿、拼接!

《罪证簿》上泣血的控诉……柳娘手臂上那如同活体刑具般的红线……牛郎有恃无恐的叫嚣……还有此刻,这根连接着受害者与高高在上执法者的、污秽的“线”!

一个冰冷到极致、也清晰到极致的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我最后的幻想:

月老殿!什么天定姻缘?什么维持伦常?

全是肮脏的谎言和掠夺的遮羞布!

从碧落到赤练,从柳娘到此刻的我……我们这些司掌云霞的女仙,根本就是他们精心挑选、可以反复收割的“资源”!

那所谓的“契书”红线,就是他们植入的榨取工具!

牛郎之流,不过是他们放出来咬人的恶犬!

而这些金光闪闪、代表天律的天兵天将……他们根本就是这场持续了千百年的、肮脏掠夺盛宴的……看门狗!

或者说……分赃者!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愤怒、极致恶心和被彻底背叛的狂暴情绪,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我胸腔深处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是如此猛烈,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和犹豫!

“我的命——” 一声嘶吼不受控制地冲破我的喉咙,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轮不到你们来收!”

就在我嘶吼出声的同一刹那,我的右手,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本能,猛地探向腰间!

“锵——!”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能撕裂混沌的锐鸣骤然响起!

那枚沉寂的金梭,如同被封印了万古的绝世神兵,第一次在我手中爆发出了属于它的、真正的光芒!

不再是织造云霞的温润金光,而是凝练到极致、锐利到刺穿灵魂的煌煌金焰!

它自动跃入我的掌心,瞬间拉长、塑形,化作一柄长约三尺、通体流淌着炽烈金焰的梭形光剑!

剑锋所指,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什么?!”

半空中,为首那名金甲神将模糊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金光凝聚的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怒交加的厉喝!

他显然认出了这光芒的本质,更感受到了那光芒中蕴含的、足以威胁到他的恐怖锐气!

“拦住她!”

他狂吼出声,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高高在上的冰冷,带上了惊惶!

另外两名天将反应不可谓不快,手中仙戟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如同两条咆哮的金龙,撕裂空气,一左一右朝着我当头轰下!

威势之猛,足以将一座小山夷为平地!

然而,晚了!

在握住那金焰光剑的瞬间,我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一种烙印在仙骨最深处、属于“织造”本源的力量彻底苏醒!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物质,而是无数纵横交错、构成万物基础的——“线”!

天将的攻击?那是两条狂暴的金色能量之“线”!

柳娘手臂上那些啃噬血肉的红线?

是无数条污秽、扭曲、带着强制契约之力的诅咒之“线”!

连接着神将袍袖与柳娘手臂的那根最粗的污秽之“线”?

清晰得如同墨汁在白纸上流淌!

还有……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代表着月老殿那套虚伪“天规”对整个空间施加的压制之“网”!

一切“线”的流动与脉络,在我眼中,洞若观火!

面对那两条咆哮轰下的金光戟影,我的身体在金焰光剑的牵引下,如同没有重量的流云,以超越思维的速度,轻描淡写地向左前方踏出半步。

手中金焰光剑以一个羚羊挂角般不可思议的角度,看似随意地向上斜斜一撩。

“嗤!嗤!”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过牛油的细响。

那两条气势汹汹、足以开山裂石的金龙戟影,在触碰到金焰光剑剑锋的刹那,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成漫天飘零的金色光点!

构成它们的核心能量之“线”,被光剑上那无物不破的锐利“织灭”之力,直接斩断了根源!

破掉攻击的瞬间,我的目光,已如最冷的寒星,死死锁定了半空中那为首的神将——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袖中延伸出的、连接着柳娘手臂的那根污秽红线!

就是它!

柳娘灰褐色的眼眸中,那死寂的黑暗里,第一次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破碎的光芒,死死盯着我手中那柄金焰流淌的光剑!

“不——!那是月老亲赐……”

神将的惊怒吼叫充满了恐惧和慌乱,他显然知道我要做什么,疯狂地想要收回手臂,切断那根线!

晚了!

“断!”

我发出一声清叱,手中金焰光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闪电!

目标,并非神将本身,而是那道连接着无尽罪恶与痛苦的——污秽契约之线!

剑光精准无比地掠过虚空,斩在那根无形却有质的红线上!

“嘣——!!!”

一声仿佛紧绷到极限的琴弦骤然断裂的巨响!

声音中蕴含着无数冤魂的尖啸与诅咒被强行斩断的痛苦!

那根深勒入柳娘骨肉、最粗最深的暗红血线,应声而断!

“呃啊——!”

柳娘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晃,那条布满红痕的手臂上,断开的红线如同失去生命的毒蛇般迅速枯萎、发黑,最后化作飞灰消散!

而嵌入骨肉的勒痕深处,一股积郁了百年、污浊如脓的黑色淤血,猛地从伤口中飙射而出!

与此同步——

“噗!”半空中那为首的金甲神将,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暗金色的、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血液!

周身耀眼的金光瞬间黯淡、紊乱、明灭不定!

他模糊的面容在金光的溃散中扭曲显现,那是一张写满了惊骇、痛苦和……被反噬后迅速衰朽下去的脸!

契约反噬!主奴之线,奴断主亦伤!

“大人!”另外两名天将惊骇欲绝,再也顾不上攻击我,慌忙扑向那遭受重创、摇摇欲坠的为首者。

死局,在这一剑之下,轰然撕开了一道流血的裂口!

金光溃散,神血当空。

那为首的天将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金色巨鸟,周身光芒明灭不定,在另两名天将的搀扶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模糊的面容彻底显现,此刻却因契约反噬的痛苦和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死死盯着我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疯狂的杀意。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暗金色的污血。

牛郎脸上的狂喜早已凝固,被眼前这完全打败他认知的一幕彻底吓傻了。

他捂着流血的手臂,像一截被雷劈焦的木头,呆立在原地,嘴巴无意识地张着。

柳娘的身体晃了晃,那条刚刚摆脱了最粗红线束缚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断线的伤口处,污血仍在涌出,但她灰褐色的眼眸中,那死寂的冰层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凌厉的一剑狠狠劈开,露出了深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生命的光。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射向那正在溃散的金光中、被反噬得狼狈不堪的神将。

“原来……是你?”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血块,

“百年前,云梦泽畔……那个自称‘游历散仙’,赠我琼浆……骗我信任……最终第一个将红线钉入我仙骨的人……”

她死死盯着那张扭曲的脸,身体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剧烈颤抖起来,

“剥了这层金皮,烧成灰……我也认得你这张脸!月老殿的走狗,青阳子!”

被道破真名的“神将”青阳子,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惊怒交加,又是一口污血喷出:

“贱婢……你……住口!”

“住口?”

柳娘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笑,笑声中充满了百年积郁的怨毒,

“今日,便用你的血,祭我百年炼狱之苦!祭我那些被你等害死的姐妹!”

她猛地弯腰,一把抓起地上那柄沾着牛郎鲜血的柴刀,竟是不顾一切地朝着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青阳子扑去!

那姿态,完全是同归于尽的疯狂!

“保护大人!”

另外两名天将又惊又怒,顾不得青阳子的狼狈,其中一人手中仙戟一横,金光爆闪,一道凝实的金色光壁瞬间在柳娘扑来的路径上竖起!

眼看柳娘就要撞上那足以将她震得粉身碎骨的金色光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身体再次在金焰光剑的牵引下动了!

一步踏出,如同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柳娘身侧。

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她瘦削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肩膀,硬生生将她前冲的势头止住!

同时,右手金焰光剑毫不停歇,朝着那堵金光壁垒的中心,看似随意地一刺!

“啵!”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水泡。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金色光壁,在金焰光剑那“织灭”万线本源的锋芒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剑尖毫无阻碍地穿透壁垒,光壁瞬间如同破碎的琉璃,炸裂成漫天飞舞的金色碎片!

“走!”

我低喝一声,抓住柳娘肩膀的手猛地发力,将她瘦削的身体向后一甩,同时借着这股力量,自己也如轻烟般向后急退!

几乎在我们退开的同一瞬间——

“轰隆!”

一道粗大得如同天柱倒塌般的恐怖雷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撕裂了我们刚刚站立位置的虚空!

狂暴的电蛇疯狂肆虐,将地面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

是另一名天将含怒出手的雷霆一击!

烟尘碎石弥漫。

借着这爆炸的烟尘和混乱的瞬间,我一把抓住柳娘冰凉的手腕,金焰光剑反手向后猛地一划!

“嗤啦——!”

一道璀璨的金色剑弧如同弯月般斩出,并非攻敌,而是斩向了前方的虚空!

剑锋过处,空间如同被裁剪开的锦缎,无声地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不稳定金焰的缝隙!

缝隙后面,不再是熟悉的山林,而是扭曲旋转、光怪陆离的混沌色彩——空间罅隙!

“进去!” 我厉声喝道,将柳娘猛地推向那道缝隙!

柳娘没有丝毫犹豫,借着我的推力,瘦削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没入了那扭曲的光影之中!

“哪里逃!”

青阳子目眦欲裂,不顾伤势,强行催动残余的金光,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虚影凌空抓来,想要封闭那道裂缝,更想将我也留下!

“哼!”

我冷哼一声,手中金焰光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我没有回头,只是将剑尖朝着身后那抓来的金色巨掌虚影,以及更远处那三名气息不稳的天将,看似随意地、却又蕴含着某种玄奥轨迹地——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道细微到极致、却仿佛能割裂时空的金线,一闪而逝。

那抓来的金色巨掌虚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

下一瞬,连同其后方三名天将所在的那片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倒影,无声无息地……荡漾、扭曲、碎裂开来!

空间切割!

“呃啊——!”

青阳子凄厉的惨叫和另外两名天将惊怒的吼声被扭曲的空间瞬间拉长、撕裂,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个世界传来。

那片被切割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将他们的身影和金光切割、折射得支离破碎,暂时困在了原地!

不再有丝毫停留,我一步踏入那道行将闭合的、通往未知罅隙的空间裂缝。

身后,是牛郎呆若木鸡的蠢脸,是那片被切割扭曲、困住天将的破碎空间,是满屋沉寂的羽衣华光,是散落在地、沾染了神血的《罪证簿》……

还有,柳娘那条留在泥地上的、沾满污血的、被撕下的粗布衣袖。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青阳子那张在破碎空间里因极度痛苦和怨毒而扭曲变形、死死盯着我的脸。

他的嘴唇开合着,无声地嘶吼着一个词,看口型,分明是——“金梭”!

空间裂缝在身后彻底弥合,隔绝了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愤怒与诅咒。

冰冷、死寂、无序的混沌气流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力量。

唯有手中紧握的金焰光剑,散发着稳定的、温暖的光芒,驱散着靠近的混乱与虚无,照亮了前方不远处柳娘那单薄摇晃、却异常倔强的背影。

她背对着我,站在一块悬浮于混沌气流中的、仅容立足的灰黑色巨大浮石上,微微佝偻着背脊,那条刚刚斩断了最粗红线的左臂无力地垂着,污血顺着指尖滴落,瞬间便被混沌气流吞噬消解。

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那无边无际、翻滚扭曲的未知黑暗。

我踏着光剑开辟出的微弱路径,落在她身后的浮石上。

脚下的岩石冰冷而粗糙,仿佛亘古未变的死寂。

四周是无声咆哮的混沌乱流,扭曲的光影和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闪现又湮灭。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混乱与放逐。

柳娘终于缓缓转过身。

昏暗中,她灰褐色的眼眸不再像深秋的寒潭,那层死寂的冰似乎被刚才那一剑劈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翻涌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百年积怨未消的冰冷,有对未来的无措,还有一丝……

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那微光,投射在我手中依旧流淌着温暖金焰的光剑之上。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柄剑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这……就是传说中……能‘裁天’、‘断命’、‘织新宇’的……先天金梭?”

网友评论

还可以输入 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