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拐十二年,回家时父亲身边多了个养女。
>她弹钢琴的样子像极了我母亲,全家都宠她。
>生日宴上她当众演奏时,父亲突然打断:“晚晚才是我亲生女儿。”
>众人哗然中,他拉起我的手:“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的骨肉。”
>后来公司危机,养女栽赃我泄露机密。
>父亲抵押全部资产保释我那天,她尖叫:“我才是你培养的继承人!”
>我笑着擦掉父亲眼泪:“别怕,我在贫民窟学过怎么翻盘。”
>病房里养女看着我们分苹果,忽然伸手:“能给我一块吗?”
1 丝巾之谜
香槟塔折射出的水晶光柱,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林晚的眼底。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粗糙的指腹隔着薄薄的衣料,触碰到袖口里那枚磨得发亮的旧刀片。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确定,让她在这个流光溢彩却又无比陌生的世界里,勉强抓住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真实。
仅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那个端着奶油蛋糕、笑容甜美的女佣却像被无形的刺扎到,脚步猛地一顿,托盘上的骨瓷碟子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她看向林晚的眼神里,那份职业性的恭敬瞬间被一种熟悉的、难以掩饰的惊惧取代,如同上周她们在花园撞见林晚蹲在潮湿的泥土上,专注地捏起一条扭动的蚯蚓放进嘴里时一模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甜腻奶油和某种精心培育的兰花混合的奇异香气。这味道本该是令人愉悦的,此刻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林晚的胃,翻搅着,让她喉头阵阵发紧。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些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点心,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主桌。
焦点,永远是苏晴。
她端坐在那里,一身柔和的珍珠白礼服,衬得脖颈纤细修长。真正攫住林晚全部呼吸的,是苏晴颈间系着的那条丝巾——如海水般深邃的蓝,丝绸质地,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流淌着幽微的光泽。
那抹蓝色,像一道骤然劈开的闪电,瞬间击穿了林晚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记忆深处一个模糊却刻骨的画面猛地炸开:混乱的街角,刺耳的刹车声,母亲焦急回望的脸庞,还有她头上那条在夜风中飘飞、一模一样的蓝色丝巾……那是她被一只粗暴的手拽进黑暗深渊前,看到的关于“家”的最后一点颜色。
胃部的痉挛骤然加剧,林晚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指甲陷进皮肉带来的尖锐痛感,才勉强压下了那股翻涌欲呕的冲动。她像个误入仙境的泥偶,僵硬地站在角落里,与这满堂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的世界格格不入。
“林董真是好福气啊,苏晴小姐不仅才华横溢,还如此温婉知礼,完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是啊是啊,听说这次生日宴的主题都是苏晴小姐亲自参与设计的?真是太用心了!”
“林董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赞美声如同精心调制的蜜糖,源源不断地涌向主位上那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她的父亲,林振邦。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温和地落在身边的苏晴身上,那是一种林晚无比陌生、却在她无数个贫民窟饥寒交迫的梦里无数次渴求过的眼神——饱含欣赏、骄傲,甚至……是宠溺。
苏晴微微侧过头,对着那些赞美她的人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颊边漾起浅浅的梨涡,温婉得如同春日枝头初绽的玉兰。她端起面前小巧的水晶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果汁,纤细白皙的手指与剔透的杯壁相映生辉。
“爸爸,”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被精心呵护出来的娇柔,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低语,“谢谢您为我准备的这一切。真的……太幸福了。”她仰起脸看着林振邦,眼底盛满了依恋和孺慕的光。
林振邦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充满慈爱地轻轻拍了拍苏晴的手背。那个动作,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林晚的心口。她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崭新的、磨得脚后跟生疼的皮鞋,仿佛要把鞋面盯出一个洞来。贫民窟十二年泥泞挣扎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这幅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剧烈地碰撞着,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司仪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热情,透过麦克风在宴会厅回荡:“各位尊贵的来宾!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的寿星,我们美丽优雅、才华横溢的苏晴小姐,为大家献上她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肖邦的《夜曲》!”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那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如同一个沉默而高贵的舞台。苏晴在众人簇拥的目光中起身,她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自信微笑,步履轻盈,如同踩着无形的云朵,走向那个属于她的位置。每一步,都踏在林晚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雪白的琴凳,纤尘不染。苏晴优雅地坐下,轻轻抚平裙摆的褶皱。她深吸一口气,那姿态仿佛一位真正的公主即将开始她的加冕仪式。纤细白皙的手指抬起,悬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就在那指尖即将落下第一个音符的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一个沉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骤然切断了所有期待和掌声的余韵。像一把无形的巨斧,劈开了宴会厅里精心营造的梦幻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苏晴那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主桌中央站起来的林振邦。
他高大的身影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他没有看苏晴,也没有看台下任何一张写满疑问的脸。他那双深邃的、此刻正剧烈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越过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墙壁阴影里的身影——林晚。
林晚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轰然退去,只留下冰冷的麻木和一片震耳欲聋的空白。她看到父亲的目光,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痛楚、愧疚,还有一种她不敢深究的决绝。
林振邦迈开脚步。他穿过主桌,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他径直走向林晚,那束追光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也固执地跟随着他,将角落里那个穿着朴素、神情惶惑的女孩,连同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局促,一起暴露在了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聚焦之下。
林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把自己重新藏进那片阴影里。但父亲的步伐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只宽厚、温热、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已经稳稳地、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粗糙、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那只手粗糙、冰凉,指腹带着薄茧,与他养尊处优的手掌触感截然不同。林振邦的心像被那只手的凉意狠狠刺了一下。他用力地回握,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体温和力量都传递过去。他拉着她,转过身,面向整个鸦雀无声的宴会厅。
麦克风将他低沉而饱含力量的声音清晰地送到每一个角落:
“各位朋友,感谢你们拨冗前来。”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今天,借着苏晴的生日,我必须向大家介绍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握着林晚的手加重了力道,像是在汲取勇气,也像是在给予支撑。
“她,叫林晚。”林振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沉痛,“她是我林振邦的亲生女儿!是我和她母亲,失散了整整十二年的骨肉!”
“哗——!”
死寂只维持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惊哗声浪彻底淹没。难以置信的抽气声,震惊的议论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嗡鸣。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林晚身上,审视、惊疑、好奇、甚至带着某种隐秘的排斥,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体洞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让她几乎窒息。
苏晴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精致的面庞上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巨大冲击震懵后的惨白。她僵在琴凳上,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姿势凝固得如同橱窗里展示的蜡像,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愕、茫然,以及一丝被猝不及防夺走所有光环的、迅速燃起的冰冷火焰。
林振邦对台下的一切喧嚣置若罔闻。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林晚苍白的小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惊惶和脆弱,像针一样刺痛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宣告意味,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从今往后,在这个家里,晚晚和苏晴,都是我的女儿!都是我林振邦的骨肉!”
“晚晚”两个字,从他口中唤出,带着一种迟到了十二年的、滚烫的亲昵,重重地砸在林晚的心上。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被汹涌的酸涩胀满。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也砸在父亲紧握着她的大手上。
那温热的湿意,让林振邦的心狠狠揪紧。他抬起另一只手,无比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拂去女儿脸上汹涌的泪痕。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细嫩的皮肤,笨拙却无比温暖。
“别怕,晚晚,”他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只让身边的小女儿听见,却带着足以劈开她心中所有寒冰的力量,“爸爸回来了。回家了。”
2 泄密风暴
林振邦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苏晴精心准备的生日宴,主角的光环在瞬间被彻底打碎。那晚之后,“林晚”这个名字,连同她灰扑扑的出身和与林家格格不入的局促,迅速成了圈子里私下议论的焦点。同情、好奇、审视、甚至轻蔑的目光无处不在。
苏晴表面的平静维持得堪称完美。她依旧温婉地笑着,对林晚客客气气地称呼“晚晚姐”,甚至在林振邦面前,会主动挽起林晚的胳膊,扮演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但林晚能感觉到。那双漂亮眼睛里偶尔一闪而过的冰冷审视,像淬了毒的针尖;餐桌上递过来的汤勺,指尖总会“不经意”地蹭过她手背,留下细微的凉意;她放在书桌上的旧笔记本,第二天总会出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页角带着可疑的褶皱。
林晚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父亲笨拙却真诚的弥补——昂贵的衣服、堆满房间的娃娃、小心翼翼的陪伴——像一层脆弱的糖衣,包裹着内里依旧苦涩难咽的现实。她像一个闯入者,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艰难地学习着呼吸。她不再碰花园里的蚯蚓,学会了用刀叉,努力压下对陌生食物本能的呕吐感。她像一块被强行投入水中的顽石,格格不入,却只能沉默地沉底。
而苏晴,则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林氏集团的顶层办公室。她穿着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跟在林振邦身边,参与一些会议,学习处理文件,俨然一副林家继承人在接受培养的姿态。林振邦对此并未多言,只是看向林晚时,眼神里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林晚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房角落的椅子上,翻看着父亲给她的、一些关于公司基础业务的入门资料,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直到那个阴云密布的午后。
林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落地窗外,乌云沉沉压向城市,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会议室内,几位核心高管面色铁青,林振邦坐在主位,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手指焦躁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
“林董,‘新港’项目的核心数据……确认泄露了。”财务总监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竞争对手的报价方案,几乎就是我们的翻版!只比我们的底价……低了那么一点。”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缝隙,却像一道巨大的鸿沟,足以将林氏拖入深渊。
“不可能!”林振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接触最终数据的就那么几个人!安保系统呢?技术部是干什么吃的!”
“林董,”技术部的负责人额头全是冷汗,“系统……没有发现任何外部入侵的痕迹。数据……更像是从内部终端直接拷贝出去的。”他艰难地补充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在场的人,最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沉默的身影上。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技术总监的视线,聚焦在林晚身上。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份翻开的、关于项目初期市场分析的入门材料,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时宜。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晴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杯刚煮好的咖啡,袅袅的热气在凝滞的空气里升腾。她步履轻盈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婉笑意,目光扫过室内压抑的气氛,最终落在林晚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担忧。
“爸,晚晚姐,各位叔叔,喝点咖啡提提神吧?”她的声音轻柔悦耳,打破了死寂。
林振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有回应。苏晴放下托盘,很自然地走到林振邦身边,目光扫过他面前摊开的、那份标注着“绝密”的泄密数据对比报告。她的视线在那刺眼的相似数据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咦?”她捂住嘴,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大,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报告和林晚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林晚放在会议桌边缘的那个不起眼的旧帆布包上——那是她从贫民窟带出来的、唯一属于过去的印记。包口敞开着,露出一角黑色的U盘轮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和那枚U盘上。
苏晴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痛心,打破了死水般的沉默:“晚晚姐……那个U盘……我记得昨天……技术部的张工好像……好像用过同款?”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指向性,已然昭然若揭。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抬起头,迎上苏晴那双盛满了震惊、痛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控诉的眼睛,又看向周围那些瞬间变得冰冷、猜忌、甚至带着愤怒和鄙夷的目光。最后,她看向父亲林振邦。
林振邦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他看着林晚,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双不久前还温柔拂去她眼泪的大手,此刻正死死攥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林晚的心,在父亲那沉重的、混杂着绝望与质问的眼神中,一寸寸地沉了下去,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渊。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帆布包里那个廉价的U盘,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灼痛。
3 父女情深
冰冷的铁栏杆硌着后背,看守所特有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铁锈和绝望的气息,顽固地钻进林晚的鼻腔。她蜷缩在硬板床的一角,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灰白墙壁上斑驳的水渍。那水渍的形状扭曲,像一张无声嘲讽的脸。
父亲最后那个眼神——混杂着震惊、痛苦和最深沉的失望——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遍遍在她脑海里穿刺。苏晴那看似无辜又痛心的指控,高管们瞬间转变的鄙夷目光……构成了一幅冰冷窒息的图景,将她彻底淹没。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看守人员打开铁门的哗啦声响。
“林晚,出来。有人保释你。”
林晚茫然地抬起头。保释?在这个城市里,除了父亲,谁还会知道她?谁又能保释她?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看守走出那道沉重的铁门。
刺眼的走廊灯光下,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猛地撞入她的眼帘。是林振邦。
仅仅一天不见,他却像苍老了十岁。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夹杂着刺眼的灰白。挺括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同样皱巴巴的领带。最让林晚心脏骤停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在生日宴上饱含痛楚与决绝,后来又努力对她释放温柔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被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所笼罩。
“爸……”林晚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林振邦几步冲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那力道大得惊人,勒得林晚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揉碎,重新塞回自己的骨血里。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和一种属于办公室的、冰冷的纸张油墨气息扑面而来。
“晚晚!我的晚晚!”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剧烈的颤抖,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滴落在林晚的颈窝,灼得她皮肤生疼,“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爸爸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他的怀抱如此用力,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也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林晚僵硬的身体在他滚烫的拥抱和灼热的泪水里,一点点软了下来。她抬起同样冰凉的手,迟疑地、小心翼翼地环住了父亲颤抖的脊背。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到扭曲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这短暂的、劫后余生般的温情:
“爸——!!!”
苏晴不知何时冲了进来。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了几缕,脸色惨白如纸,那双总是带着温婉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她死死地盯着林振邦,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尖锐地拔高: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为了她?!你抵押了全部资产?!我们的房子!你的股份!还有妈妈留给我的信托基金!你全押出去了?!就为了保释这个……这个只会带来灾难的祸害?!”
她指着林晚,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眼神怨毒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我才是你从小培养的继承人!我才是那个能帮你守住林氏的人!她算什么?!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小偷!一个只会拖垮你的累赘!她毁了妈妈的公司!现在还要毁了你!毁了我们所有人!!”
苏晴的声音在空旷的看守所走廊里回荡,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她精心维持了十几年的温婉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被嫉妒、恐慌和长期压抑的占有欲所扭曲的真实面孔。
林振邦猛地抬起头,将林晚护在身后。他看着状若疯狂的苏晴,眼神里充满了痛心和一种被重重刺伤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苏晴!住口!晚晚是你姐姐!她不是小偷!没有证据之前,谁也不能污蔑她!至于公司……”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苍凉,却依旧斩钉截铁,“那是我林振邦的责任!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能让我的女儿在里面多待一天!”
“姐姐?呵……哈哈……”苏晴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是你女儿?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为你付出了十几年!我努力学琴,努力学管理,努力做你乖巧懂事的女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你!能继承妈妈的心血!结果呢?她回来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就抢走了一切!连你也要毁掉一切去保她!林振邦!你太偏心了!你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那控诉,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林振邦,也扎向林晚。林振邦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灰败下去,那是一种被至亲之人话语刺中心脏的剧痛。
林晚静静地站在父亲身后,看着眼前这场因她而起的、彻底撕裂的闹剧。苏晴的疯狂指控,父亲的痛苦维护,看守所冰冷压抑的环境……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离她远去。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曾被贫民窟岁月磨砺得异常沉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沉淀、凝聚。
她轻轻挣脱了父亲依旧紧握着她的手,往前踏了一小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苏晴的哭喊和林振邦的痛苦都顿了一瞬。林晚抬起手,没有理会苏晴怨毒的目光,而是伸向父亲布满泪痕、憔悴不堪的脸颊。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粗糙的指腹带着一点薄茧,小心翼翼地、极其温柔地拂过父亲眼角深深的皱纹,拭去那滚烫的、咸涩的泪水。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爸,”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苏晴急促的喘息和看守所走廊的死寂,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经历过真正深渊后的平静,“别怕。
她的目光越过疯狂崩溃的苏晴,投向看守所那扇狭窄窗户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惶惑、脆弱或麻木,而是一种如同历经风暴后、在礁石缝隙中顽强扎根的植物般的沉静和韧性。
“不就是点钱吗?”她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很浅,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了然和一丝近乎冷酷的自信,“我在贫民窟活了十二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凝滞的空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怎么在最烂的牌局里,把输掉的,连本带利地翻回来。”
4 真相大白
看守所那扇沉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苏晴歇斯底里的哭喊和看守所冰冷绝望的气息。林振邦带着林晚坐进车里,司机发动引擎,驶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车窗外,城市的天色愈发阴沉,暴雨欲来。
车厢内一片死寂。林振邦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沉重如山的疲惫。他抵押了几乎全部身家换来的保释,像一场豪赌,赌注是他毕生奋斗的心血和他两个女儿的未来,而胜算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林晚没有看父亲。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属于这个繁华都市的霓虹和橱窗,此刻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变成一片冰冷的灰白。她的思绪,却像一尾沉入深海的鱼,无声而迅疾地游弋在另一个世界——那个充斥着铁皮棚屋、污水横流、为半块发霉面包就能拼上性命的贫民窟。
在那里,“新港”项目那个看似天衣无缝的泄密陷阱,剥开光鲜亮丽的外壳,内核的运作逻辑其实简陋得可笑。无非是利益输送,是权力寻租,是信息黑市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就像贫民窟里,为了争夺一口干净水源,地头蛇们互相安插眼线、出卖情报的把戏,只是规模放大了千百倍,披上了资本和科技的外衣罢了。
她需要证据。能钉死真正泄密者,也能洗刷自己污名的铁证。而证据,往往藏在最不起眼、也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车子驶入林家别墅的车库。林振邦睁开眼,声音沙哑:“晚晚,先休息,什么都别想,爸爸……”
“爸,”林晚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需要去趟公司。技术部。”
林振邦一愣,眼中布满血丝:“现在?技术部的人都……”
“我知道他们都在排查系统。”林晚的目光异常冷静,“但真正的漏洞,可能不在系统里。让我去看看,就一会儿。”
她的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带着一种林振邦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仿佛从绝境中淬炼出来的锋芒。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疲惫地点点头,对司机说:“去公司。”
深夜的林氏集团大楼,大部分楼层已陷入黑暗,只有顶层的总裁办和技术部的区域依旧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弦。技术总监和几个核心骨干还在焦头烂额地排查日志,看到林振邦带着林晚进来,都愣了一下,眼神复杂。
林晚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她径直走向苏晴在技术部临时使用的工位——那是为了方便她“学习”而特别设置的。桌面整洁,电脑关闭。林晚的目光扫过桌面,落在键盘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插着几支笔的陶瓷笔筒上。那是一个卡通造型的招财猫,咧着嘴笑,憨态可掬。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林晚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招财猫圆滚滚的脑袋。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探寻。突然,她的指尖在招财猫右耳后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陶瓷釉色融为一体的凸起上停住了。
她的眼神倏然一凝。
“张工,”林晚没有回头,声音冷静地叫技术总监,“麻烦您,有精密点的工具吗?镊子,或者小号的取卡针?”
技术总监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找来了一个精密的电子维修镊子。林晚接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镊子尖探入那个微小的凸起缝隙中。她的动作极其稳定,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老练,仿佛在拆除一枚微型炸弹。
几秒钟后,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一个比指甲盖还小、薄如蝉翼的黑色电子元件,被镊子稳稳地夹了出来。
“被动式信号转发器。”技术总监凑近一看,脸色瞬间剧变,失声叫道,“最新型号!伪装度极高!贴在手机背面或者这种小物件上,能自动抓取并转发附近特定频段的蓝牙信号数据!”他猛地看向林晚,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这难道是……”
林晚将那个小小的黑色薄片放在桌面的白色打印纸上,它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她没有解释自己如何在贫民窟为了生存,被迫熟悉各种监控和偷听设备的伪装伎俩。她的目光转向脸色惨白如纸、不知何时出现在技术部门口的苏晴。
“这个笔筒,”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是苏晴上周送给张工你的生日礼物,对吧?说是‘学习期间承蒙照顾的小心意’。”
技术总监张大了嘴,回忆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苏晴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倒下。她看着林晚手中那个小东西,看着父亲林振邦眼中瞬间燃起的、混杂着痛心和震怒的火焰,看着技术部众人恍然大悟继而愤怒的目光,最后,她的视线死死钉在林晚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
那眼神里,最初是震惊和慌乱,随即被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怨毒所取代,最终,竟缓缓地、浮现出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
“是我……又怎么样?”苏晴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尖利,她猛地指向林晚,对着林振邦哭喊,“爸!你看到了吗?她多可怕!她什么都知道!她根本不是你以为的可怜虫!她就是个怪物!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报复我们的怪物!她恨我!恨我占了她位置十几年!她就是要毁了我!毁了你!毁了林氏!”
苏晴的指控如同毒蛇吐信,在寂静的技术部里嘶嘶作响。她眼中的疯狂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林晚吞噬。然而,林晚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甚至没有多少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苏晴,”林振邦的声音沉痛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苍凉,“你太让我失望了!你……”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是林振邦的手机。他烦躁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沙哑:“喂?……什么?!”
仅仅几秒钟,林振邦的脸色从铁青转为一片死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挂断电话,看向苏晴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你……你联系了‘海龙帮’的人?!你想干什么?!”
“海龙帮”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技术部里压抑的恐慌。几个年轻的技术员脸色唰地白了。那是本市盘踞多年、以手段凶残著称的地下势力,专门处理各种“脏活”。苏晴竟然……
苏晴脸上那种疯狂的神色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加偏执的决绝取代。她没有否认,反而扬起下巴,眼神怨毒地扫过林晚:“是她逼我的!她毁了我的一切!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爸,你选吧!要么让她立刻滚出林家,永远消失!要么……就等着给她收尸吧!”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狠戾。
林振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愤怒和恐慌攫住了他。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凝固爆炸的时刻,林晚却异常平静地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她身上。
“爸,别担心。”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带着一种与眼下危机格格不入的冷静,“‘海龙帮’的龙三哥,我认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连陷入疯狂的苏晴都愣住了。
林晚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平静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十二年前,我刚被丢进‘泥塘’(贫民窟的别称),差点被几个混混打死,是路过的龙三哥用半块馊馒头把我换下来的。他欠我一条命。”她的目光转向苏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以为你花钱找的是‘海龙帮’的刀?可惜,你找的那个‘刀疤强’,只是龙三哥手底下最不成器、也最贪财的一个小喽啰。他两头收钱,转头就把你的‘买卖’和定金,都报给了龙三哥。”
她拿出自己那部破旧的老人手机——这是她唯一保留的、从贫民窟带出来的东西。屏幕碎裂,按键磨损。她极其熟练地按下一串长长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数字组合,然后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林晚将手机放在耳边,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在泥泞里打滚多年才磨砺出的、与黑暗世界打交道的熟稔:“喂,三哥?我,泥塘里那个‘小哑巴’。嗯,出来了。碰上点事……对,就那个叫‘刀疤强’的,还有他背后那位姓苏的‘大主顾’……麻烦您了,按老规矩,把人‘请’到老地方就行。嗯,谢了,改天请您喝豆汁儿。”
她挂了电话,将那个破旧的手机随意地揣回兜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她不是打了一个足以决定人生死的电话,而只是订了一份外卖。
整个技术部死一般寂静。所有人,包括林振邦,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晚。她身上那种从贫民窟带出来的、与这个光鲜世界格格不入的“土气”和“局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真正黑暗、并且能在黑暗中如鱼得水的、令人心悸的从容和冷酷。
苏晴彻底傻了。她脸上的疯狂和怨毒被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惧所取代。她看着林晚,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被她视为“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女孩。豆大的冷汗从她额头涔涔而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筛糠般颤抖。
“你……你……”她指着林晚,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精心策划的反击,她不惜勾结地下势力的孤注一掷,在林晚轻描淡写的一个电话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如同一个拙劣的玩笑。
林晚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向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已燃起一丝复杂希望的林振邦:“爸,‘刀疤强’那边,龙三哥会‘问’清楚。拿到口供和转账记录,加上这个转发器的物证,”她指了指桌上那个小小的黑色薄片,“足够洗清我的嫌疑,也能证明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四周,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疲惫,却又无比坚定:“至于‘新港’项目……给我三天时间。我在‘泥塘’,见过比这更烂的摊子。”
5 苹果之约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留下树叶上残留的水珠,在午后逐渐穿透云层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医院VIP病房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新鲜苹果的清甜。
林晚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专注地对付着手里的苹果。那把折叠小刀在她指间灵活地转动着,果皮被削成一条薄而均匀的带子,垂落下来。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眼睫和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稳定、利落,仿佛这削苹果的动作里也蕴含着某种力量。这是她在贫民窟学来的本事,用最简陋的工具,处理最微薄的食物,不浪费一丝一毫。
病床上,林振邦半靠着枕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的一条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几天前,在“刀疤强”一伙人被龙三哥“请”去“喝茶”、苏晴在绝望中试图开车冲向林晚同归于尽时,他毫不犹豫推开女儿留下的伤。此刻,他看着林晚削苹果的样子,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沉的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珍视。
“晚晚……”林振邦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苹果,而是轻轻覆在林晚握着刀的手背上。那手背上有几道细小的旧疤痕,是贫民窟留下的印记。他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暖意,“手……还疼吗?”他问的是几天前混乱中林晚被碎玻璃划破的掌心。
林晚削皮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父亲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不疼了,爸。”她放下刀,将削好的、圆润光洁的苹果递过去。
林振邦没有接,只是看着她,眼眶又有些发红:“是爸爸没用……让你受苦了……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他的声音哽住,自责如同沉重的枷锁。
“都过去了。”林晚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她拿起小刀,将苹果利落地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再次递向父亲,“吃苹果吧,爸,甜的。”
就在林振邦接过那半颗苹果,林晚拿起自己那半准备咬下去的时候——
“能……能给我一块吗?”
一个微弱、干涩,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突兀地从病房门口传来。
林晚和林振邦同时转头。
苏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她身上还穿着几天前那套昂贵的套装,此刻却皱巴巴的,沾着不明污渍,昂贵的丝袜勾破了几个洞。她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额角贴着一块纱布,边缘还隐隐透出一点暗红——那是她疯狂驾车冲向林晚时,被安全气囊猛烈撞击留下的伤。她扶着门框,身体微微摇晃,眼神怯怯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望着林晚手中那半颗苹果。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监护仪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在背景里固执地响着。
林晚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门口那个狼狈不堪、与昔日那个温婉光鲜的苏家小姐判若两人的身影,看着她额角刺眼的纱布,看着她眼中那种混合着恐惧、羞愧和一丝孤注一掷的渴望。
林振邦也愣住了,他看着苏晴,眼神复杂翻涌,有痛心,有愤怒,但也有一丝无法彻底斩断的、养了十几年的情分带来的挣扎。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半颗苹果,指节微微泛白。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了几秒,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苏晴似乎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身体晃得更厉害了。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覆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更低,几乎带着哭腔:“……姐姐……”
这两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心中激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林晚的目光从苏晴惨白的脸,移到她额角那块刺目的纱布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她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那半颗刚削好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苹果。
她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那把小巧的折叠刀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指间。刀刃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微冷的光。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专注地、稳稳地,开始切自己手里的那半颗苹果。
刀锋切入果肉,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她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在贫民窟磨砺出的、不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准和从容。苹果被均匀地切成三小块,每一块都大小相仿,果核被剔除得干干净净。
她拿起其中一块,果肉饱满,边缘光滑。她没有犹豫,手臂平稳地伸出,越过病床,将那块苹果递向门口那个倚着门框、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影。
阳光恰好移动,照亮了她递出苹果的手,也照亮了她沉静无波的侧脸。她的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