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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3:49:24

精选章节

陈默发现整个校园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

空教室里的点名册必须答“到”,食堂里蠕动的食物必须吃完。

图书馆的书本会咬人,广播里混杂着遇难者的悲鸣。

所有“师生”都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规则是唯一的护身符。

直到他在镜子里看到倒影对他诡笑,身后站着腐烂的“同学”。

“规则是活的,”血字警告他,“校长室是谎言的核心。”

他惊恐地发现——遵守规则越久,自己越像那些怪物。

窗外的浓雾中,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的蜕变。

1 寂静深渊

冰冷的寂静像水一样淹没了寝室。陈默猛地睁开眼,胸口急促起伏,仿佛刚刚挣脱溺水的窒息。

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静得能捕捉到窗外远处细微得几乎不存在的风声,穿过死气沉沉的校园。

铁架子床在昏暗中投下僵硬的影子,对面和邻铺本该熟睡的室友床铺,空空如也。连一丝被褥的温度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他坐起身,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很快消散。走廊外,绝对的死寂。没有晨起的喧哗,没有水房的洗漱声,没有奔向早课的脚步声。

陈默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向水槽。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没有预想中的哗啦声,只有几声滞涩的嘶哑,然后流出的是一股暗红色的、散发着浓重铁腥味的锈水。那颜色刺得他眼睛发痛。

窗外,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紧紧拥抱着整栋宿舍楼,吞没了所有视线可及的建筑轮廓。没有鸟鸣,没有风声,世界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罐子,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在里面徒劳地碰撞回响。

走廊的阴影沉重得像固体,每一步都踏在深不见底的恐惧上。通往教学主楼的林荫道,平日最拥挤的“战场”,此刻空无一人。脚下的枯叶碎裂声在绝对的安静里被无限放大,像垂死的叹息。空气又湿又冷,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沉重的寒意。

教室门半开着。陈默犹豫了一下,推开——教室里同样空荡荡。整齐排列的桌椅冰冷地反射着窗外惨淡的天光,一股子灰尘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块巨大的黑板。

就在他踏入教室的瞬间,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响起!黑色板面上,一行血红色的粉笔字迹凭空浮现,像是用烧红的烙铁一笔一划刻上去的,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类似金属加热后的腥甜:

《学生日常行为规范(修订版)》第一条:早八点准时进入教室,在座位上坐好,无论是否有人授课。

字迹的边缘微微扭曲,如同滴落的血。

咚咚——咚——!

悬挂在教室前方墙壁的老旧挂钟突然发出沉闷的报时,不多不少,正好八响。声音冰冷,仿佛丧钟。

寒意瞬间从脚底猛地窜上陈默的头顶,他几乎是身体自己动起来,踉跄着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僵硬得如同钉在了椅子里。

下一秒,死寂被打破了。

一个低沉、平板、毫无情绪起伏的男音开始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像劣质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课文朗读。

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纸页翻动的声音,“哗啦,哗啦”,声音清晰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来自那些空无一人的座位!

“张伟!”

那个平板的声音开始点名。陈默的心脏骤然缩紧。

“李娜!”

“……”

每一个名字响起,都在空旷的教室里激起短暂的回音,随后又陷入更深的死寂。没有任何回应,除了声音本身。

“……陈默!”

终于点到他了。

陈默猛地一颤,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翻书的声音停了一瞬。空气像凝固的油脂般粘稠。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猛地从他旁边空着的座位上蔓延开来,瞬间侵染了他的左半身。冻僵感直抵骨髓。

“到……”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下一个嘶哑的回应。

翻书声才继续响起。

他的眼珠控制不住地移向旁边的空位。那里,在翻书声最清晰的位置,空气似乎比别处更浑浊,光线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仿佛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占据了那个空间。他感觉手臂的汗毛根根倒竖,不是因为冷,而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专注地“盯”着。时间慢得令人窒息。他强迫自己拿起桌上一本摊开的空白练习册,像模像样地“看”着,同时微微侧头,做出一种极其别扭、僵硬的动作,仿佛在与那个“看不见”的同桌进行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流——点头,低语的口型。每一次轻微的侧头,那股凝结在身边的寒气就随之涌动一下,更紧地缠绕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平板的声音停止了。翻书声也骤然消失。死寂重新统治了教室。

陈默身体绷得快要断裂,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像一个被恐惧锈蚀的提线木偶。

楼下。

操场边缘。

一个身影背对着教学楼,朝着雾气的方向缓慢地行走着。背影看着有点眼熟,是他认识的一个同学。那人走得很慢,姿势有种说不出的僵硬。

就在陈默的目光聚焦在那人身上的瞬间,那个身影毫无预兆地,猛然停了下来!

它并没有转身。

而是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则的方式,脖子——直接旋转了180度!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对向了他所在的三楼窗口。那张脸像戴着一张粗劣的硅胶面具,皮肤光滑得不自然,毫无血色,嘴角僵硬地向上扯开,露出一个极其标准、却毫无温度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它的眼睛,只是两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空洞。

彻骨的冰冷攫住了陈默的心脏,头皮炸开。

“你……”他失声喃喃,灵魂深处巨大的恐怖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人吗?!”

空洞的笑容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消失了。那张面具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那两个空洞的眼窝深处,瞬间爆发出某种纯粹的、令人疯狂的恶毒和憎恨!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从楼下清晰传来。

陈默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的脖子,以一种人体绝不可能的方式,扭曲成一个更加怪诞的角度,整个头颅完全倒转过来,彻底锁定了他!它抬起一只手臂,扭曲变形的手指指向陈默的窗户。

嗡——

头顶的广播喇叭毫无征兆地爆出一片刺耳的电流噪音,随即,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响彻校园,每个字都像冰锥砸进耳膜:

“学生守则第五条:严禁对同学、教师或其他校内人员的形态与存在进行主观性质疑。”

广播还在重复那个名字:“……陈默!”

冰冷的指令如同最后通牒。那楼下的东西,僵硬的手指依然笔直地指着陈默的窗口,身体一动不动,只有脖子像生锈的发条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下一个瞬间就要以无法理解的方式扑上来!

“到!我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陈默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用尽全力嘶吼出声,声音变形得可怕。

广播刺耳的噪音停止了。楼下那个静止的、指向他的身影,也在一阵轻微的扭曲波动后,如同信号不良的画面,唰地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操场边缘,还有那片厚重得化不开的浓雾。

陈默瘫软在座位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衬衫,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冰冷的寒意还缠在他的左手,挥之不去。他急促地喘着气,目光死死地盯着黑板下方贴着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那是刚才点名的位置。

只有规则!这是活下来唯一的屏障!冰冷的指令刻进了他的骨髓。

活下来!无论怎样,先活下来!在绝对孤绝的地狱里!

那股浓重的铁锈味似乎更强了,粘附在鼻腔深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不可名状的腐坏气息。

2 血色食堂

食堂门口新贴的告示上用加粗红字写着:“珍惜粮食,杜绝浪费!浪费食物者,后果自负!”字迹边缘似乎还有没干透的油墨,微微闪着诡异的暗光。

不锈钢餐盘放在冰冷的传送带上,缓缓滑到陈默面前。

打菜的窗口后面,站着一位食堂阿姨。

她的脸如同刷了一层厚厚的、惨白的腻子,笑容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好画上去的。她的动作僵硬而精准,戴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袖套和同样材质的围裙。

一只骨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凝固暗红污垢的手拿着沉重的铁勺。

“咚!”

一大勺黏糊糊、灰绿色的糊状物,带着类似烂泥的腥气,被舀进陈默的餐盘里。那东西还在轻微地起伏、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活物在里面纠缠。打菜的“阿姨”动作完全机械,只有眼珠随着陈默的移动而同步转动,没有一丝温度,空洞如同玻璃珠。

旁边窗口一个男生犹豫着想把那糊状物拨开。“阿姨”的眼睛瞬间锁定他,刚刚僵硬的笑容消失,嘴唇紧闭,如同一道冷酷的裂口。她戴着套袖的手臂猛地抬起又落下,“咚!”又一勺几乎一模一样的蠕动糊状物狠狠砸进那个男生的餐盘,份量猛增,溅起令人作呕的汁液。那男生脸色惨白,再不敢动作。

陈默死死捏着自己的餐盘边缘,指节发白。他只能学着别人,端着那盘温热的、还在轻微律动的“食物”,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浓烈的腐肉气味直冲脑门,胃里翻江倒海。他咬紧牙关,拿起不锈钢勺子,舀起一小块粘稠蠕动的糊状物。

就在勺尖触碰到那东西的刹那,一种冰冷的、类似被湿滑软体生物缠绕的触感清晰地透过勺子传递到他手上!

他强忍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呕吐欲,闭上眼睛,胡乱将那一勺东西塞进嘴里。恶心的滑腻感在舌尖爆开,带着浓重的腥气,无需咀嚼,那东西就自己滑进了食道,像一条冰冷的蛔虫,一路向下。胃部立刻传来强烈的痉挛。

他机械地重复着舀起、塞进、吞咽的动作。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生理性的反胃和无法言喻的恐惧。眼睛死死盯着餐盘,不敢看周围任何一张同样在进食的、惨白而模糊的面孔。在他狼吞虎咽地解决掉最后几勺时,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跃入眼帘。

餐盘的底部,在他刮过食物的地方,露出的不锈钢盘底上,被人用极其尖锐的东西刻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镜子会骗人】

后面似乎还有个箭头指向西侧。

他不动声色地将餐盘里残余的污渍抹上去,遮住了那几个字。食堂顶灯的光线似乎更黯淡了,惨白的光晕下,一排排模糊的身影低头吞咽着盘中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咀嚼黏糊物的吧唧声和压抑的反胃喘息。

只有图书馆的告示牌是清晰的。深棕色的木牌镶嵌在入口一侧的墙上,上面是醒目的标准宋体字:“入馆须知”四个大字下,第二条赫然写着:“‘知识之渊’区域,禁止喧哗跑动,取书后必须阅读十分钟以上方可离开。”红色的惊叹号像一滴凝固的血。

踏入被命名为“知识之渊”的密集书架区域,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头顶的老式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发出幽蓝色的光晕,勉强照亮弥漫漂浮的尘埃。书架高达天花板,两侧的书脊层层叠叠,古老书籍特有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钻进鼻腔。

陈默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橡胶鞋底落在地毯上,声音被尽数吸收。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寻找任何可能指向“老校史区”的标识。寂静沉重得如同实体,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畔轰鸣,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极其微弱的纸张摩擦声——不是来自人,更像是指甲在朽木上刮过。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几排书架后,他看到一个蒙满灰尘的角落。一个磨破皮面、露出内里黄褐色海绵的笔记本斜倚在书架底层的边缘。封面的污渍形状狰狞,像是一团凝固了很久的暗色油彩或血迹。心跳骤然加速。陈默瞥了一眼书架上方模糊、幽暗的空间,确认没有那种被注视的冰寒感才迅速蹲下,屏住呼吸,将那笔记本拿到手中。

里面的纸张泛黄发脆,字迹从开始的工整端正,逐渐变得狂乱潦草,到最后几乎无法辨认。

“……第7天。它们装得更像了……但李强还是没忍住…午饭时说了句‘饭里有虫子’。广播响了……他整个人…像蜡烛一样……融化了…被收餐盘的拖把吸走了…”

“……体育馆后面的杂物间!那里好像有不对的地方!墙壁后面…声音不一样…”

“……镜子里是假的!别相信!尤其在三楼美术室的那面全身镜!我在里面看到自己……在对我笑…我背后站着…王莉…她的脸…是泡烂的…只剩半张皮了…”

“…别回答!别回答晚上十点以后的敲门声!根本不是值班老师!那声音…是很多人在敲…”

字迹到这里已经如同鬼画符:

“…老校区东西……找…钥匙…体育馆……门……生路……救……”

最后两个字“救我”被一团粘稠的、似乎还没干透的污渍彻底糊住了,散发着一丝淡淡的腐甜气息。

老校区!笔记本提到的关键信息!“体育馆器材室,有门?”这个念头刚闪过,陈默心头剧震,猛地想起餐盘底部那刻字后的西向箭头——那边就是老校区!

“滋啦——”一声极其尖锐的、如同铁器刮擦黑板的噪音猛地撕碎了死寂!是从头顶极高处的老旧气窗传来的!陈默浑身汗毛倒竖,抬头望去。

几本体积庞大的、像是工具书或者年鉴的厚重大书,从顶层书架的边缘被无形的力量恶狠狠地推了下来!裹挟着积年的灰尘,垂直砸向他所在的狭窄过道!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完全是求生本能驱动,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猛扑翻滚!

咚!咚!咚!

沉重的闷响几乎同时在他身后的地板上炸开,伴随着老旧木质地板痛苦的呻吟。几本厚厚的、页角磨损的老书散落在地,封面是深沉而压抑的暗红色。灰尘如同炸弹的硝烟般弥漫开来,呛得他几乎窒息。

没等他看清这些书的具体名称,更让他心胆俱裂的变化发生了!

书架底层的巨大阴影里,那些堆积在角落、被灰尘覆盖如同巨大垃圾袋的阴暗之物,仿佛被这些落地的书籍惊醒了。一种低沉、粘稠的“咕噜”声响起,接着,那团庞大的、模糊不清的阴影如同淤泥般,沿着缝隙缓慢地、粘稠地流淌下来,朝着他刚刚扑倒、还未来得及爬起的位置悄无声息地覆盖过来!

恐惧淹没了思考!陈默手脚并用,像只受惊的爬虫,在腥湿的尘埃中挣扎着向远离那片阴影的方向猛窜!顾不上方向,只求远离!他慌不择路地撞向一个矮柜,在混乱中瞥见角落里一个破旧标识的指向——“校史资料库往西”。

他几乎是滚爬着冲了过去,在身后那片蠕动阴影彻底填满过道之前,一头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沉重的木门。

3 规则陷阱

黑暗。浓得如同墨汁的黑暗。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上方的玻璃处射入,勉强勾勒出房间里高大书架模糊的轮廓。

这里静得像坟墓深处。霉味浓重了十倍。陈默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肺里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停留太久,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

啪。

昏黄的、闪烁不定的白炽灯光勉强亮起。灯光下,一排排老旧、蒙尘的书架上,深色皮革书脊的书籍如同沉默的墓碑。果然,几张边缘焦黄卷曲的薄纸散落在角落一个积灰的书架脚下,不显眼得像垃圾。其中一张,上面只有一行匆忙写下的、暗红色的字迹:

【体育馆器材室,门在北墙,锁着。需要钥匙与承认】

“承认”?还是“献祭”?油墨模糊不清,那个关键的字迹扭曲得无法辨认,像垂死者的挣扎。血红色的痕迹在惨淡光线下仿佛还在微微颤抖。钥匙?又要去哪里找?陈默的心沉到了深渊。

尖锐的呼救声撕裂了教学楼的沉寂。陈默刚冲出图书馆压抑的门廊,刺耳的声音就撞进了他的耳膜,还夹杂着撞击墙壁的闷响和一种野兽般的嗬嗬声。声音来自走廊尽头——水房方向。他几乎是本能地放轻脚步,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像壁虎一样向声音来源挪去。

水房门开着一条缝。血。浓得发黑的血水正一小股一小股从门下的缝隙里淌出来,在地面上蜿蜒,散发出新鲜而浓重的铁锈味。里面绝望的拍打声和哀嚎已经变得嘶哑虚弱,仿佛喉咙被堵住。

就在陈默犹豫着是否要探头的瞬间,里面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一阵沉重的、拖拽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门被从里面缓慢地拉开了。那个总是沉默、面容枯槁的清洁工低着头,佝偻着背,推着他那辆破旧肮脏的蓝色清洁车走出来。车的塑料斗里,一个鼓鼓囊囊的、像是装满了湿漉漉沉重垃圾的黑色大塑胶袋,把斗塞得满满的,边缘还在不断渗漏出殷红发黑的液体,沿着塑料斗的边沿滴落在地上,与门内流出的污血汇合。清洁工的步伐异常沉稳,面无表情,仿佛刚刚处理掉的不过是普通的垃圾。

推车的橡胶轮子碾过新鲜的血痕,留下两道蜿蜒的、不规则的暗红色轨迹。清洁工走到陈默前方不远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A4打印纸,用透明胶草草地贴在墙壁上。打印纸上是非常醒目的加粗黑体字:

【紧急告示:因排水设施维护,雨天请收起雨具进入一楼走廊。保持地面干燥清洁。——后勤管理处】

吱呀”一声,推车被重新扶正,轮子又碾过地上的血水。清洁工推着那渗血的沉重推车,面无表情地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只留下清晰的、断断续续的血印和滴落声。

陈默僵硬地转头,看向另一面墙壁上那条早已存在、颜色剥脱的旧标语:“雨天路滑,一楼走廊请撑伞通行,谨防滑倒!”

两条规则。新与旧。完全相反!指向可能的两种死亡方式!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规则是会动的靶子!它们不是一成不变的护身符,而是被某个存在随意涂抹更改的死亡彩票!过去发现的规则,就像被遗弃在角落的废旧路标,很可能本身就是通向坟墓的捷径!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规则悖论的陷阱在他眼前旋转,几乎要将他撕裂:安静的图书馆里发现求救者记录算不算“喧哗”?水房门口的血迹算不算破坏了“清洁”?广播里那冰冷的语调突然在脑海中回响起来,像毒蛇吐信:“相信直觉…相信直觉……”直觉?在这扭曲的炼狱里,直觉本身还能可靠吗?陈默的头颅深处隐隐作痛,仿佛某种冰冷的东西正在尝试钻入他的思维。

4 魔音合唱

音乐教室的大门像一张深渊巨口,猛地向内吸附!一股无可抗拒的、冰冷的气流缠绕上来,裹挟着陈默,将他狠狠拽入门后的黑暗之中。

“砰!”门在他身后合拢,声音在空旷中回响。

视野一片漆黑,只有前方黑板上,缓缓浮现出荧荧绿光构成的字迹:

【自愿参与校园合唱节选拔,完整演唱指定曲目《归途》者,获得校级荣誉及相应‘奖励’。未完成者,留堂练习至达标为止。注意:专注、协作是灵魂,请找准自己的位置,并时刻保持和谐共鸣。】

绿光在黑暗里像鬼火般悬浮不定。一束惨白的聚光灯骤然打亮舞台中央。那里悬挂着一个孤零零的麦克风。麦克风下方,地面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切割出几个光斑,如同无形的舞台站位标记。

没有配乐。寂静像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

下一秒,陈默的喉咙像被无形的丝线扼住!声带自己震动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从他干涩的喉咙里冲出来,尖锐而颤抖:

“在雾中独行,不见归途的影…”

他惊恐地张开嘴,完全失去了对声音的掌控!身体僵硬地站立在光斑中,成为这场独唱的傀儡。就在他发声的同时——

嗖!嗖!嗖!

几道淡淡的、扭曲的白色虚影,如同曝光不足的旧胶片投影,瞬间出现在舞台的其他几个光斑标记点上!它们没有实体,只有勉强的人形轮廓,各自对应着合唱的不同声部。

当陈默唱出第一句主旋律时,那些扭曲的轮廓虚影也开始微微波动,发出低沉混乱的和声!声音重叠交错,完全不成调子,却如同魔音贯耳,钻入大脑每一个缝隙!

危险!

大脑中警铃疯狂炸响!这些站位光斑,就是刚才规则提到的“位置”!“找准自己的位置”——不是仅仅让他站在原地唱歌那么简单,而是必须要在这个只有他和扭曲虚影的“合唱团”里,保持相对位置的绝对“和谐”!

他的声音开始本能地随着旋律向前移动——如同合唱队形自然的变换!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刚挪动半尺,试图模仿记忆中正常的合唱队形变化时——右前方一道模糊的女声部虚影突然剧烈地扭曲、膨胀!像一团沸腾的黑雾,朝着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光斑位置迅猛扑来!

陈默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千钧一发之际,他凭着求生的本能,硬生生将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左脚几乎离地,险而又险地从那个即将被虚影覆盖的位置擦边避开!那团翻滚的黑影扑了个空,发出无声的尖啸,骤然收缩回原位的光斑中,留下空气中刺鼻的臭氧味。

下一个乐句的转折!他必须配合旋律向后撤退两步!

脚步刚要移动,左后方的低音部虚影骤然拉长,如同巨大的灰色蚯蚓,瞬间横亘在他预设的撤退路线上!

不能停!旋律还在强制驱动他的喉咙歌唱!陈默强行扭动腰身,几乎是向后滚翻,极其狼狈地从虚影下方贴着地面翻滚而过!冰冷的气流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着腐朽湿泥的气息。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猝不及防的绞杀!那些看似随意的光斑站位,对应着极其恶毒的致命陷阱!他必须在歌唱的同时,将大部分心神用于预测那些“合唱队员”可能的扭曲动向,身体像在布满高压电线的迷宫中跳舞!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灼痛眼睛。喉咙里的歌声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分心变得嘶哑扭曲,仿佛垂死的哀鸣。每一次惊险的躲避都消耗着巨大的体力,肺部火烧火燎。

“穿…穿过虚假的门……”他被迫唱出这句歌词,声音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轰!!

异变陡生!

所有的虚影猛地扭曲、旋转,如同被卷入巨大的无形漩涡!那混乱的魔音瞬间拔高,超越人耳承受的极限,变成无数锐利钢针,狠狠扎进陈默的脑髓!一股极其强烈、冰冷而恶毒的意愿如同决堤的冰水洪流,强行灌入他的意识!

停!!!永远留在这里!!!融入和谐!!!

疯狂的尖啸混着冰冷的命令在他的大脑里横冲直撞!剧烈的耳鸣撕裂理智!头颅似乎要炸开!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膝盖不由自主地弯折,几乎要跪倒,向着那片混乱的核心漩涡跪伏下去!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陈默胸腔炸开!靠着求生意志最后一点火星般的燃烧,靠着对“永远留在这里”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猛地张开嘴,将积蓄的所有剩余力气,疯狂地吼向麦克风,吼向那折磨人心的魔音漩涡!

“门是假的!归途是谎言——!!”

这完全违背旋律、倾注了全部绝望和反抗的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砰!砰砰砰!!

那几个构成漩涡核心的虚影,同时炸裂!无形的力量反噬,将陈默狠狠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整个空旷的教室墙壁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冲击。

死寂重新降临。刺耳的魔音消失了。

黑板上绿色的字迹变得极其暗淡,几乎消失,最后只留下三个微微发亮的字:

【已完成。荣誉时长:23小时41分钟。】

陈默大口喘着粗气,咳出带着血腥味的唾沫。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火辣辣地疼。身体到处都在抗议刚才的极限扭动和撞击。然而,一种奇怪的感觉也在身体里蔓延。

极致的疲惫和恐惧之下,刚才音乐教室内充斥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粘稠灰雾,在他此刻的视野里,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那些雾气的边缘不再那么混沌模糊,隐约有了流动的轨迹?窗外,原本只是一片死白的光晕,此刻他竟然能在白雾深处,模糊地看到某种巨大、缓慢、如同山脉起伏般的阴影轮廓缓缓移过!

一股寒意从脊柱尾骨直窜上脑门。这不是奖励!这是污染!一种更深层次的感官入侵!他开始能看到这炼狱的“真相”了!这清晰地看见,比之前的盲目更加令人绝望!他像一只被塞进鱼缸里的飞蛾,第一次看清了玻璃之外那恐怖的鱼鹰之眼正在虎视眈眈!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间恐怖的音乐室。走廊里压抑的灰色调似乎更加阴沉了。

5 镜中诡影

本能和脑海中餐盘底刻着的线索驱使着他——镜子!镜子会骗人!美术教室在哪儿?

脚步停在挂着生锈金属牌的美术室门前。

推开。一股油彩和松节油混合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带着陈年老朽的灰尘味。画架上盖着落满灰尘的白布,地上散落着干涸的颜料管和废纸团。惨淡的光线从高处的窗户透进来。

他的目光立刻被固定在靠墙摆放的那面巨大落地镜上。镜子边缘是剥落的金漆木框。镜面上方,用黄色胶带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是异常清晰的黑色宋体字:

【本室镜子仅用于艺术写生观察,为保持纯净,确保其不会映射任何虚假之物。】

“不会映射虚假之物……”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混合着怀疑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如果这条规则是真的……他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近那面巨大的镜子。

光亮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和擦蹭的灰尘,头发凌乱,眼神惊恐而疲惫,嘴唇因为干渴微微开裂。校服凌乱不堪,沾满了灰尘。

“呼……”他稍微松了口气,自己的身体镜像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然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移到了镜子中自己身影的后方,映照出的那扇虚掩的美术室门——门口,正站着一个他认识的“同学”,张浩!他正准备推门进来。

就在陈默的目光通过镜面聚焦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时,剧烈的异变发生了!

镜子里,那个张浩原本模糊、甚至带着点日常表情的脸,在清晰地映照于镜面后的刹那,猛地褪去了所有“人类”的光晕!皮肤变得青灰发胀,像是在水中浸泡了数日的尸体!右脸颊破了一个大洞,能看到里面暗红色、萎缩的肌肉纤维和隐约的白骨!一只眼珠灰白浑浊,另一只则完全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窝!裂开的嘴角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向耳根歪斜,露出萎缩的牙龈和几颗碎裂的牙齿。镜中的“张浩”,就这样挂着无比渗人的、凝固在腐烂面孔上的扭曲笑容,僵硬地站在被镜面反射的门口位置!

呕——!强烈的反胃感让陈默猛地捂住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镜子的规则是谎言!它在展示恐怖!同时,一种强烈到让他魂飞魄散的念头冲击着他的大脑:门外就是真实的张浩?他看到的是真实的死亡面容?还是……?

就在这极度惊骇的瞬间,更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镜子里,陈默自己那苍白但还属正常的影像,嘴角也缓缓地、机械地向上拉扯!一个冰冷、诡异、充满了嘲讽和恶意的笑容,像面具一样贴在了镜中陈默的脸上!这个镜中人的眼神空洞,带着非人的寒意,仿佛看着一个被愚弄的猎物。更恐怖的是,镜中那个带着诡笑的“陈默”的嘴唇无声地张合起来,口型清晰地传递出一个词:

快逃

快逃!警告来自……镜中的自己?!还是这面镜子本身?规则是骗局!门外是腐烂的“同学”!广播室!笔记本提到的广播室线索!

恐惧如同实质的电流窜遍全身!陈默根本来不及多想,身体比大脑更快!他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猛地侧身撞向旁边一个堆满杂物的架子!轰隆!布匹、石膏像、画具天女散花般倾泻而下,瞬间砸向门口那个刚刚推开门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张浩”,也遮挡住了镜子!

“呃……嘎……”门口传来一声非人的、被堵塞喉咙的咕哝声。陈默在杂物落地的混乱声响和弥漫的灰尘中,手脚并用地从后墙一扇破旧的气窗翻了出去!冰冷的空气狠狠灌进肺里!

广播室!躲进去!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在二楼空旷、回响着他疯狂奔跑脚步声的走廊尽头,广播室的门终于出现。他拧动把手——没有上锁!

6 生死对峙

他闪身进去,砰地关上门,倚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剧烈喘息。狭小的广播室内堆满了机器,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怪物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旧线路板的焦糊味。唯一的控制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就在这时——

“滋…滋滋啦——嘎……”

一个极其古老、劣质的卡带式录音机突然在控制台角落自动启动!刺耳欲聋的电流噪音瞬间充满狭小的空间!紧接着,一个极度扭曲、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老旧磁带播放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

“…警报…不要相信…它…广播信号…已经被…污染了…源头…校长室…在…校长室……找出规则…的真相…记住…规则…是活的!它…会思考……滋…嘎嘎……活下去…唯一的锚……滋啦——!”

最后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指甲在铁皮上疯狂抓挠的噪音,混杂着极其短暂、却撕心裂肺的人类惨嚎,然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陈默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信息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不要相信广播!校长室是源头!规则是活的!活的?!它有自己的思想?!

他踉跄扑到控制台前,布满灰尘的台面上,一张被撕得残缺不全的文件一角塞在机器的缝隙里。

他颤抖着将它抽出来。纸张发脆,似乎是从某个文件上撕下来的残页,标题是《特殊观测区事件处理流程草案(部分)》:字迹模糊,边缘沾着早已干涸、变成褐色的斑点,但有一个条目被一道血红的、仿佛指甲抠出来的圆圈框住,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物理观测点固定失败……净化程序强制启动失败……判定…唯一确定的物理观测者成为规则载体及唯一稳定锚点。该锚点作为关键信息态存在,其认知、存在本身为收容屏障核心。规则基于其存在而运行,与其深度绑定,并…滋…为其生存需求进行自主演化修正。锚点存续即收容存续…生存满三日,校长室核心收容节点将因锚点持续性刺激发生短暂可观测裂隙…此为唯一已知重置或破坏路径……”

残破的后半页被狠狠撕掉了,只能看到最后几个断续的词,用不同的、更潦草的字迹填补在空白处,像临死前的涂鸦:“…污染源…锚点即…源头?…钥匙…献祭…”

物理观测者…锚点…我就是那个锚点?!收容屏障的核心?规则因我的存在而运行?校长室的“裂隙”……残破字迹最后那触目惊心的词——献祭!

钥匙!又是钥匙!体育馆器材室里画在墙上的门需要钥匙!而这份文件中提到的“路径”也需要钥匙吗?这所谓的“钥匙”指的是什么?献祭?献祭谁?!他自己?还是林薇?

体育馆器材室在召唤他。

穿过冰冷的室内通道,推开沉重的铁门。器材室里弥漫着橡胶、皮革和久不通风的霉味。篮球、哑铃杂乱堆在角落。灯光昏暗,布满灰尘。

就是这里!北墙!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墙壁中央——那里并非一扇真实的门,而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颜料,在冰冷的白墙上画出来的一扇逼真的“门”!门框线条扭曲,如同濒死者痉挛的手勾勒而成,门板的纹路里似乎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絮状物。门把手的位置,一滩更加浓稠、甚至微微鼓起、仿佛还带着一点湿润感的深红色块,充当着门把手的图样。门板上方,一行血迹斑斑的字写着:

【需要钥匙与祭品】

那个“祭”字的最后一撇,蜿蜒向下,拖出长长的、凝固的痕迹,像垂死的泪水。

钥匙?祭品?笔记本的只言片语,模糊的录音,触目惊心的残页……线索在此汇成冰冷的绞索,勒住了陈默的脖子。

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找到钥匙!离开!哪怕那扇门是画出来的!他猛地扑到那面墙前,顾不上那诡异的颜料触感,手指发疯般在墙壁上摸索,在“门把手”的位置附近用力抠挖——冰冷粗糙的墙体表面,只有灰尘。根本不是画出来的门把手,而是颜料干涸形成的硬块!

徒劳无功!就在陈默的绝望几乎要撕裂他的胸膛时——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回音的跑步声,清晰地、急促地从体育馆空旷的主场地方向,朝着器材室通道靠近!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是人!是活人的脚步声!

陈默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大脑!他像泥塑木雕般僵在墙壁前,一只手还停留在那涂着虚假门把手的冰冷颜料块上,另一只手本能地摸向口袋里用来防身的冰冷钢笔尖。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带着混合了最后一丝疯狂希望和极度冰寒警戒的目光,死死盯向器材室门口昏暗的通道拐角。

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通道口的阴影深重如墨。

然后,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了器材室昏暗的光线里!是个女生!同样穿着染着污渍的校服,脸色苍白得像纸,凌乱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胸膛剧烈起伏。她的眼睛,写满了和陈默眼中一模一样的、深不见底的恐怖和惊惶!

活人!陈默几乎要失声惊呼。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碰面时刻,器材室顶上,不知是接触不良还是被这突兀的出现所惊扰,一只悬挂的老式节能灯管滋滋地疯狂闪烁起来!

忽明!忽暗!

在那急速频闪的刺眼白光下,陈默的目光像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几个瞬间的画面:

女生校服左胸口袋边缘,一片指甲盖大小、几乎看不清的污迹——那颜色,与他刚刚抠挖过的墙上“门把手”附近的干涸颜料……极其相似!

她急促喘息时张开的嘴巴里——在她左侧牙齿内侧,靠近牙龈根部的位置——一道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反光……那形状……难道是……?!

更让他全身汗毛倒竖的是,在那个女生身后被灯光照亮的墙壁上——她自己的影子!在灯光频闪的诡异明暗对比中,那本该同步的晃动影子,竟在灯光明灭的某个临界点上,极其短暂地产生了一帧撕裂般的偏移和扭曲!像一个附着在身上又试图挣脱的漆黑鬼影!

7 祭品之钥

光线在头顶的灯管里疯狂抽搐,冰冷的白光一次次劈开器材室粘稠的昏暗,又一次次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明暗交替的频率高得让人眩晕,像垂死之人的心电图最后狂乱的挣扎。

那个女生——林薇——就定在门口,胸口的剧烈起伏还未平息,汗水从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眼瞳在强光乍现时急剧收缩,清晰地映出陈默此刻的模样:紧靠在画着血腥假门的墙上,一只脚前踏保持着蹬地的准备姿势,身体肌肉紧绷如满弦的弓,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衣兜里尖锐凸起的钢笔头。而他的眼神,那混杂着震惊、警惕、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不见底恐惧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了过去。

短暂的僵持,在刺耳的电流滋滋声中凝固成恐怖的雕塑。

“你……”陈默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仿佛刚刚在音乐教室的嘶吼耗尽了他全部的人气。一个字,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

“……也活下来了?”林薇的声音同样干裂颤抖,尾音不受控制地飘高,像个气泡破裂在紧绷的空气中。她扶着冰冷的门框,目光飞快地扫过器材室内部,扫过陈默背后那面扭曲诡异的“门”和下方触目惊心的字迹,最终凝固在陈默脸上。“我…我以为就剩我了……那些东西……”她打了个寒颤,没再说下去,肩膀微微向内蜷缩,一个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头顶灯管啪地爆出一个刺眼的亮斑,惨白的光线瞬间吞噬一切阴影。陈默的眼珠在那一刹几乎凝固——林薇身后那面污浊的墙壁上,她的影子清晰无比!然而,就在白炽的光线消失、黑暗即将重新淹没的千分之一秒,那影子的边缘仿佛被无形的手指狠狠拉扯了一下!一个极其短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撕裂、变形!像一张欲挣脱主体独自逃命的黑色皮囊!

陈默心脏猛地一沉,冰凉的恐惧攥紧了全身。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惊呼,脸上肌肉纹丝不动地僵着,只用鼻腔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像块粗糙的石头扔在地上。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随时可以暴起或暴退的姿态,脚跟钉在原地,丝毫没有放松。

器材室里的霉味似乎更加浓重了。

就在这时——

“滋啦……滋滋……全体在校师生…注意……”

头顶角落里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喇叭网罩震颤起来,刺耳的电流噪音撕破了短暂的宁静。紧接着,那冰冷、毫无情感的合成声音再次出现,但这一次,语调似乎多了一点点微妙的起伏:

“校园广播紧急插播:校内发现可确认的、未经授权的多目标交互。此种环境极其不稳定,极易滋生认知扭曲与规则冲突。为提升整体校园纯净度与稳定性,建议所有可沟通个体……”

广播顿了一下,电流音变得更加尖利。

“……对彼此信息保持审慎辨识,相信自身直觉与第一印象。直觉是唯一可信赖的底层逻辑锚点,尤其在排除不可信目标干扰时。警告:多目标交互易诱发规则混淆区域安全时间已结束,请各单位提高警惕。”

“……安全时间已结束……提高警惕……”电流噪音逐渐淡出,带着一种恶毒的余韵。

多目标交互!干扰!直觉!唯一底层逻辑锚点!排除不可信目标!广播的每一个词都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着两人之间那本就脆弱如丝的信任。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她看着陈默的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如同暴风雨中摇晃的烛火,恐惧里掺杂了浓重的猜疑。

“……广播……它在离间……”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发飘。

“嗯。”陈默依旧只用单音节回应,像块沉默的冰。他那双眼睛,在灯光最后一次明灭的间隙,精准地捕捉到了林薇校服左侧胸口那片指甲盖大小的污迹——暗红发黑,凝固的边缘带着细微的粘滞感,和他刚才抠过的“门把手”颜料质地几乎一模一样!还有她微微颤抖时,张开的嘴唇缝隙里,左侧牙齿内侧那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镶嵌物的反光!像一枚冰冷的金属贴片,或者……一颗细小的、金属制的牙齿?钥匙?!

“钥匙……和祭品……”他目光扫过墙壁上那几个血字,喉咙里滚过低不可闻的嘶语。不是陈述,而是将血淋淋的事实,扔在两人之间的冰面上。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震!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左胸那片污迹的位置,动作仓促而僵硬。她看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锋利,仿佛被戳破了某种隐秘。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几乎歇斯底里的尖锐,“你才被污染了!我能活下来就是因为我从不相信别人!广播说的对!直觉!你知道我在图书馆门口看到什么?我看到你在对着空气看书!像个疯子!那些东西差点吃掉你!”

“吼——!!”“嘎——吱——!!”

两声截然不同、却同样非人的恐怖嘶吼,猛地撕裂了器材室外体育馆主场的死寂!伴随着沉闷的、沉重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不止一个!

死亡的迫近瞬间压倒了脆弱的对峙!

“跑!”陈默几乎和林薇同时嘶吼出声!在求生本能的巨大惯性下,两人如同被无形鞭子抽打,没有任何沟通,朝着器材室另一个黑暗的、堆满杂物的后门通道发足狂奔!身后的嘶吼和脚步声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

冲出通道,冰冷刺骨的湿气扑面而来!浓雾翻滚,能见度不足五米。空旷无人的校园通道如同迷宫,只有冰冷的铁栅栏和高层建筑的巨大黑影压迫着神经。

左拐还是右拐?!

“去老楼那边!雾小些!”林薇急促地喊,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径直冲向左侧的一条窄道!

但就在她要冲过路口墙壁的瞬间,陈默瞳孔骤缩!他看见了!在左侧通道入口的墙壁上,那张新贴不久的、冰冷的打印告示:

【应急通道:雨天请收起雨具通行,保持干燥】

而在更下方,在积水的墙角边缘,一条颜色剥脱、几乎被忽视的旧标语隐约可见:

【雨天路滑,请撑伞通过此通道,谨防滑倒】

新旧规则!截然相反!

“停下!!!”陈默的吼声几乎破音!他想伸手去拽林薇,但距离太远!

晚了!

林薇已经一头冲进了左侧的通道!几乎在她踏过那条无形界限的刹那——

啪嗒!啪嗒!

冰冷的、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从浓雾深处滴落!不是自然雨水,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和某种粘腻的滑感!雨水眨眼间在通道积了一层薄薄的黑红色水膜!

“呃啊——!”

林薇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像被滚油烫到!她向前冲出两步的身体猛地失衡!陈默惊恐地看到她左脚接触积水的小腿位置,校服裤腿和下面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一般,瞬间冒起白色的烟雾!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萎缩!空气中弥漫开皮肉被灼烧的焦臭!

“啊!!!!”她站立不稳,左手下意识抓向旁边冰冷潮湿的墙壁试图稳住身体!

滋——!!

当她的手指触碰墙壁冰冷的瓷砖表面时,更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她那几根接触到墙面的指尖尖端,皮肤和指甲瞬间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灰色石化状!像泼上水泥后凝固!并且这种石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双重规则绞杀!踩水即腐蚀!接触墙壁则石化!

陈默的头皮彻底炸开!他离路口还有几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至少现在不能!

“广播!安全时间!它在撒谎!”他看着林薇绝望扭曲的面孔和被灰色石壳覆盖的手,牙齿几乎咬碎。林薇的惨叫和他脑海中那面美术室镜子的画面轰然重叠——镜中腐烂的张浩,诡笑的“自己”,无声的“快逃”……钥匙!祭品!林薇身上那令人心悸的污迹和反光!

“别碰墙!”陈默嘶吼着,身体没有冲向通道入口,而是猛地拧身,不顾一切地用肩膀狠狠撞向旁边一扇锁着的铁质消防器材箱!

“哐当!!!”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中回荡!箱锁崩裂!门弹开!

消防水龙带被猛地拖出!陈默抓起沉重的黄铜水枪接口,像投掷标枪一样,朝着通道深处痛苦翻滚的林薇脚下那片致命的积水奋力砸去!

砰!

水枪砸在水里,金属的尖端溅起大片带着腐蚀性的水花,但也如同一个临时的浮台!林薇被剧痛折磨得濒临崩溃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一线生机!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野兽般的力量,不顾右小腿肌肉正在融化的恐怖景象,用那只被石化覆盖了半个手掌的左手和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拼命一蹬被丢进水里的水枪!

噗通!

她的身体扑在冰冷积水的边缘,腐水立刻灼烧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剧烈的痛苦让她昏厥过去。

嘶吼声已经逼近通道入口!巨大的阴影在浓雾中显现!

“祭品……”陈默最后看了一眼积水边缘几乎不成人形的林薇,那张痛苦扭曲的脸上,牙齿缝隙里一点金属的反光在昏暗雨水中格外刺眼。他不再犹豫,转身没入另一条更加狭窄、更加黑暗的岔路。

疼痛让林薇短暂昏迷后又立刻被撕醒。陈默已经消失了。冰冷的、腐蚀性的积水浸泡着她的身体,每一次灼烧感都像刀子在刮骨头。雨水砸在她身上,带走丝丝缕缕融化的血肉,在积水的边缘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色肉泥。左手的石化已经蔓延到手腕,灰白色的石头外壳下,手指的形状变得僵死怪异。右小腿的灼烧腐蚀已经深可见骨,肌肉大块融化脱落,白骨暴露在铁锈色的雨水中。

她活不了多久了。她能感觉到生命力在极速流逝,意识像被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重而浑浊。

“呃…”她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咕噜声,牙齿几乎咬碎。视线模糊涣散,被雨水模糊。她看到了被丢在身前不远处的那个黄铜水枪接口。刚才那东西救了她半条命。

祭品…钥匙…

校服口袋…牙齿…

那模糊的、混杂着痛苦、怨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感的念头在她脑中盘旋。

她用那只被石化侵蚀得如同石爪的左手,唯一还能勉强屈伸的食指关节,颤抖着伸进自己校服左侧胸口的衣兜里。里面,是一小块凝固的、暗红色、带着细微粘滞感的东西——和她胸口污迹完全一样的颜料块。她用僵硬的指关节,夹住了它。

然后,她张开嘴。雨水和血水涌入喉咙。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用那没有被石化、此刻还在流着血水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狠狠地戳进自己的口腔深处,摸索着,在左侧臼齿的内侧牙龈根部——那里镶嵌着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物!她抠!不顾一切地抠!

剧烈的疼痛让她身体痉挛蜷缩,口腔里涌出大量鲜血。

噗!

一小块沾着血和唾液的冰冷金属片被她硬生生抠了出来!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边缘锋利,闪烁着黯淡的银光。

钥匙……钥匙!

林薇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视野的边缘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她拼尽最后残存的力量,用那石化的左手,将口袋里抠出的小块暗红颜料,混合着血水口水,狠狠涂抹在自己抠下来的、冰冷锋利的金属片上!

就在颜料和金属片接触的瞬间——

嗤——!!!

一股强烈的、只有林薇才能感受到的、仿佛高压电流般的锐利灼痛感猛地从她涂抹颜料的左手钻入!那冰冷的石壳下,整条手臂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更恐怖的是,她身下那片混合着她融化的血肉和铁锈雨水的积水表面,猛地泛起了强烈的涟漪!颜色迅速变深、变粘稠,像是正在沸腾的沥青!一个巨大的、几乎占据整个狭窄通道的、暗沉漩涡在泥泞的黑红色血浆中开始缓缓成型!

漩涡深处,传来无数窃窃私语般的低语,冰冷、贪婪,如同亿万只蛆虫在蠕动啃噬!一个巨大的、滑腻冰冷的意志正在苏醒!它注意到了这里!它注意到了“钥匙”和“祭品”的接触!

“咔……咔……”林薇的下颌骨发出最后的、如同朽木断裂的轻响。生命正迅速被抽离。最后的意识里,只有血水和污浊的泥沼中倒映出的、校长办公楼那栋巨大阴影的轮廓。那栋楼的高处某个窗口……似乎有灯光闪烁了一下,如同某种邪恶生物眨动的眼睛。

8 核心裂隙

校长室!陈默…在那里……

腥甜的铁锈味和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每一次抬腿都拉扯着小腿肌肉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刚才救林薇时被溅射的腐蚀雨水灼伤的部位,幸好伤势不重。汗水混着不知道哪里蹭上的冰冷粘液,湿透了他的后背。

通往顶楼校长室的楼梯扶手布满了粘腻的不明污垢,触手冰凉滑腻。陈默扶着墙壁一步一捱,粗重的喘息在幽闭的楼道里如风箱般回荡。耳朵深处嗡嗡作响,像无数飞虫在撞击鼓膜。幻觉似乎越来越严重。墙皮剥落的缝隙里,能看到暗红的、仿佛凝固血浆的结痂块在微微脉动?余光扫过,楼梯转角处堆积如山的黑色垃圾袋蠕动了一下,像里面裹着巨大垂死的蠕虫?

他甩甩头,咬破舌尖,腥咸的味道带来短暂清醒。

时间快到了。广播和那份残破的《异常事件处理流程》都指向了“生存满三日(72小时整)”。校长室的门就在眼前了。厚重的红木雕花门紧闭着,光洁的深漆在惨淡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门牌上镌刻着“校长室”三个鎏金大字。但一种无声的、冰冷粘稠的“注视感”,正源源不断地从门后渗透出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几乎碾碎精神的重压。

“物理观测者……锚点……”陈默脑子里回荡着那份文件上触目惊心的字眼。“收容屏障核心……规则基于我的存在……我的认知在塑造这牢笼……”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着铁锈和污血的腥气,却带来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他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死寂。

粘稠的、吸音的死寂瞬间包裹了他。门外楼道里的嗡鸣和自身的喘息声全部被剥夺,像潜入了深水。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不是一个房间。这是一座由冰冷机器和腐烂血肉共同构筑的、缓慢蠕动运转的恐怖圣坛。

房间高大宽敞,但本应有的空间被无数交错盘绕的暗红色管线彻底占据。这些管线粗如手臂,扭曲虬结,像粗大暴露的血管网络爬满墙壁、天花板、地面。它们在微微起伏、搏动,如同活物。管线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湿冷的生物薄膜,泛着油亮暗沉的紫色、黑色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臭氧味、腥膻的血气和内脏腐败的甜腻气息,混合成一种让人窒息的反胃气味。

这些“血管”网络最终全部汇聚到房间的正中央。那里,本该是办公桌的位置,矗立着一个由无数惨白色块状物和暗红色有机组织构成的巨大基座,如同一个巨大的、腐败的肿瘤心脏。基座上密密麻麻镶嵌着数百张扭曲变形、极其痛苦的人类面孔!那些面孔皮肤灰败,双目空洞流血,嘴巴大张着,像是被禁锢在琥珀中的绝望灵魂在无声地尖嚎!大量粘稠的血色脓液正不断从他们大张的嘴巴和眼窝中汩汩涌出,顺着基座流淌下来,被盘绕的粗大“血管”贪婪地吮吸、泵送!

在痛苦面容堆砌的基座顶端,悬浮着一颗巨大、缓慢旋转的暗红色晶石核心。它如同凝固的污血之眼,内部充斥着不断炸裂、湮灭的细小闪电。核心表面布满了深黑色的、如同活体电路板的细微凸起脉络,这些脉络一直延伸缠绕着核心,又如同根须般深深扎入下方痛苦面孔的血肉深处。核心每一次搏动,都引起整个房间“血管”网络的同步抽搐,下方无数扭曲面孔便骤然浮现出更深的痛楚。那些痛苦的表情并非静态凝固,而像是在极慢的帧数下交替闪现,每一次变换都伴随着核心搏动。

更让陈默浑身冰凉的是,房间两侧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正流淌着数不清的暗红色、不断变幻扭曲的字迹!是规则!陈默所遭遇过的、或者从未见过的所有规则,如同瀑布般无声地在玻璃表面滚动流淌!《学生日常行为规范(修订版)》、《图书馆入馆须知》、《雨天安全守则》……它们的措辞在蠕动、变形、重组!一条规则被覆盖,新的规则立刻浮现,带着更加强烈、尖锐的限制性和恶意!

“认知安全准则更新:禁止在校长室范围内回忆起‘过去’或‘外部世界’的概念。”

“区域规则更新:校长室范围内禁止移动速度超过每秒0.5米。”

“交互规则更新:对核心的直视时间不得超过3秒。”

字迹扭曲,边缘渗出粘稠的污血。这些规则像是在无形的指令下,自发地进行着疯狂的修订、强化、增殖!它们不再是死板的条例,它们像是有生命的猎犬,嗅探着入侵者的存在,编织着更致命的牢笼。

而在那核心搏动最强劲的节奏里,陈默似乎感到一种冰冷的、贪婪的意志从核心深处弥漫出来,如同毒雾般缠绕着他。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饱受侵蚀的思维中响起,如同亿万扭曲魂灵低语的汇集:

“锚点…终于…接触核心……规则的源泉…世界的基石…融为一体…秩序…稳定……”

“基石?”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零件在摩擦,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带着荒诞讽刺的词,目光死死锁住那颗缓慢律动的污血之眼。“我的血和肉…和那些东西一起…钉在这里…成为你所谓的‘秩序’基石?”

他指着基座上那层层叠叠、无声尖嚎的凝固面孔,又指向流淌着恶毒规则的玻璃窗。小腿的伤口在规则的压迫下剧烈抽痛,仿佛呼应着下方那些面孔的痛苦。

“稳定…必须…牺牲…不可避免……你的恐惧…构建规则…你的认知…加固牢笼…你的存在…延续收容……”那冰冷粘腻的意念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强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为稳定…献祭……”

核心剧烈搏动起来!它内部细小的闪电瞬间变得狂暴!陈默猛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孔不入的粘稠力量在强行拉扯他的意识和身体!他脚下的地板上,几条粗大的“血管”猛地鼓胀凸起,如同触手般伸出吸盘状的口器,朝着他的脚踝缠绕而来!墙壁上流淌的规则瀑布如同活化的毒蛇,开始扭曲着向他所在的位置收缩包围!那核心中亿万低语合成了一个尖锐的意志:融合!献祭!稳定!

“稳定?!”陈默的嘶吼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带着燃烧灵魂的绝顶愤怒和绝望。“用这扭曲的屠宰场?用那些被锁在这里痛苦到永无止境的人?用我们所有人?!!”

反抗的意志在融合的拉扯中疯狂燃烧!陈默的身体像被灌了铅,动弹艰难。他死死盯着那颗逼近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核心。献祭…林薇?还是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如同发自大地深处的破裂声,猛地从下方传来!紧接着,整栋大楼开始剧烈摇晃!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墙壁上流淌的规则字符瞬间疯狂闪烁、扭曲变形!核心基座顶端,那悬浮的血色核心发出一阵如同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核心表面炸开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的裂痕!原本如同呼吸般平稳的搏动节奏,第一次被打断,变得混乱而急促!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基座深处那痛苦面孔堆砌的缝隙中猛地透射出来!那光芒纯粹而明亮,如同利剑,瞬间刺痛了陈默的眼睛,与整个房间污秽血腥的基调格格不入!

“裂隙!!!”亿万意识爆发出惊恐愤怒的嘶鸣!融合的拉扯力量骤然减弱!核心剧烈的搏动似乎正在试图修复表面的裂纹,压制那道透出的白光!

陈默的心脏狂跳!文件上提到的生存三日后的可观测裂隙!短暂的……机会!就在眼前!

逃离?献祭林薇换取生路?融入这血肉机器成为永恒牢笼的一部分?破坏?!

所有可能的结果都通向地狱。但那道裂隙的光芒,像一把投向黑暗的匕首,刺痛了他被恐惧磨蚀已久的、最深处的某样东西。

9 锚点牺牲

“稳定?!用这扭曲的屠宰场?用那些被锁在这里痛苦到永无止境的人?用我们所有人?!!”

陈默的嘶吼撞在血肉筑成的墙壁上,像投入死海的石头,激不起任何波澜,只有那份贯穿灵魂的绝望在无声嘶鸣。冰冷粘稠的融合力量将他钉在原地,脚踝被蠕动的血管触手死死缠绕,腥滑的吸盘口器探入裤管,吮吸着恐惧浸透的冰冷皮肤,留下恶毒的刺痛。墙壁上流淌的恶毒规则,如同一条条饥渴的血蛇,游曳着将他包围,发出无声的威胁。核心亿万意识的尖啸汇成不容置疑的命令:融合!献祭!稳定!

“献祭谁?!林薇?!还是我自己?!”他目眦欲裂,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混乱的念头疯狂冲撞。

轰隆!!!

一声沉闷到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破裂巨响,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整个校长室剧烈摇晃,如同巨兽濒死前的抽搐!墙壁上流动的血字规则瞬间扭曲、崩碎、疯狂闪烁!污血之眼般的核心猝然发出刺耳欲聋的玻璃炸裂声!无数蛛网般的惨白裂纹瞬间爬满暗沉的晶石表面!

滋啦——!!!

一道纯白的、如同开天辟地般的锐利光芒,猛地从基座痛苦面孔堆砌的缝隙中爆发出来!它如同宇宙初生的第一道雷霆,瞬间刺穿了房间粘稠的黑暗,狠狠灼烧着陈默的视网膜!这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冷秩序感,与周遭的血腥污秽格格不入。

“裂隙!!!”亿万扭曲意识的尖啸骤然变成极致的惊恐与狂怒!如同滚油泼入蚁穴!核心混乱的搏动陡然加剧,表面的裂纹飞速蔓延,那道刺破黑暗的白光剧烈地颤抖、被挤压,却顽强地抵抗着污血核心的疯狂压制!

机会!文件上提到的生路!唯一的“裂隙”!刹那的通道!

生的渴望如同野兽在胸腔里咆哮。逃!顺着这光逃离这永恒的血肉地狱!

就在念头闪过的同时,他脑海中猛然炸开林薇最后那张痛苦扭曲、濒临崩溃的脸,牙齿内侧那点金属的反光,以及器材室墙壁上那行血淋淋的字——“需要钥匙与祭品”。林薇在双重规则绞杀下的惨叫,融化的皮肉、石化的手掌……她死了吗?如果没死……她就是献祭给墙上那道假门的“祭品”?而他……他身上背负的东西,真的只是逃亡那么简单?

融合的粘稠感还在拉扯,核心亿万意识的狂怒意志如同实质的海啸,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校长!那个本该存在于此地的、规则的源头……或者说……容器?是否也在基座上那些无声尖嚎的面孔之中?还是……就是这颗污血核心本身?他的目光越过疯狂搏动、试图弥合裂纹的核心,落在那道如同烛火般摇曳、却始终不曾熄灭的惨白裂隙之光上。

文件残破的字句再次在脑中闪烁:“…锚点存续即收容存续…锚点即源头?…钥匙…献祭…”

锚点即源头?!

一个冰冷的、如同刀锋划过寒冰的念头,狠狠扎入陈默的脑髓!

不是逃脱!不是献祭别人!这一切的囚笼与扭曲……源于他自己!源于他这个“锚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扭曲规则收容场的根基!他的恐惧在持续加固这牢笼!他如果强行顺着裂隙逃离,这建立在锚点之上的收容系统会瞬间崩溃!下方基座上那些凝固的灵魂,走廊里那些腐烂徘徊的“同学”,整个校园里被束缚的痛苦……连同裂隙之外的世界,是否会迎来一场更可怕的规则爆炸?如同文件所警示的,“净化失败”后的湮灭?

“破坏……代价……”林薇血肉模糊、濒死的挣扎影像与器材室墙上狰狞的假门,以及那份对“祭品”的需求强烈重叠。一个冰冷的、令人绝望的公式在混乱的意识中成型:钥匙?或许是他身上的某种“身份”认同?献祭?他……或者林薇?破坏核心?代价又是什么?

“秩序……”

核心的意念变得更加尖锐、急迫,裂纹中的白光在它不顾一切的疯狂压制下变得越来越黯淡。融合的力量陡然增强了数倍!墙壁的血蛇规则猛地收紧!脚下的血管触手爆发出强大的吸力,陈默感到自己的皮肉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剧痛!

死亡的钟摆已经停止呼吸。

就在意识即将被融合力量彻底碾碎、拖入那无尽痛苦核心的最后一刹——

陈默布满血丝的瞳孔中,那道挣扎的惨白裂隙之光映照出最深沉的绝望和最后一丝扭曲的明悟。他放弃了挣扎抵抗融合的力量。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如同生锈轴承强行转动般的嘶吼。不是求生,而是一种彻底的、疯狂的……引导!

他用尽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不是抵抗融合,而是引导着那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狠狠一头撞向那颗布满裂纹的、搏动着的污血核心!

不是逃离!

是融入!

“用我的‘锚点’……换一个……假的……秩序!!!”

轰——!!!!

世界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纯粹的能量爆炸。

校长室的景象像打碎的万花筒般疯狂旋转、碎裂、重组!庞大的血肉核心、挣扎的裂隙白光、无数痛苦凝固的面孔、流淌的规则血蛇、蠕动的血管触手……一切都向内疯狂地塌缩、扭曲、崩塌!

最终,一切归于虚无般的死寂。

……

……

10 秩序监视

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灌入鼻腔。

陈默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日光灯管发出稳定的嗡鸣,光线柔和明亮。身下是略显坚硬的宿舍单人床板。

宿舍?!

他触电般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目光急扫——

窗明几净。窗外晴空万里,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窗台几盆绿萝上,投下清晰的影子。对床的下铺,室友小胖微微打着鼾,被角卷成一团。斜上铺,学霸的眼镜放在床头,一本《高数精讲》翻开着盖在脸上。空气里飘荡着隔壁宿舍泡面残存的调料包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正常。

广播里传来悠扬的下课铃声,接着是悦耳的轻柔音乐,夹杂着广播员清晰甜美的播报:

“……今日气温18至25摄氏度,天气晴好。请同学们课间注意活动休息,劳逸结合……”

陈默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校服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污渍或血迹。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窗边。楼下,阳光洒满操场。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有的说笑打闹,有的抱着书本步履匆匆。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篮球拍击地板的砰砰声和进球的欢呼。鲜活的人气,真实的喧闹。没有任何雾气,没有任何僵硬扭曲的身影!

活着的世界!正常的世界!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茫然瞬间淹没了他。回来了?!他真的……摧毁了那个怪谈?破坏了核心,顺着裂隙逃了出来?那个血肉核心和里面蕴含的痛苦意志真的被彻底粉碎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带着熟悉的力度和节奏。

“陈默!睡死了你?下午老班的课都敢翘?赶紧的!再磨蹭迟到又要罚站了!”是隔壁宿舍老张粗声粗气的声音,带着一点调侃。

“来了!”陈默下意识地喊出声,声音有些干涩,但充满了真实的温度。他拉开门,老张那张充满活力的、健康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快点儿!给你带了个面包垫肚子。”老张塞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热乎乎的肉松面包。

跟着老张走向教学主楼,路上是久违的喧嚣,阳光照在皮肤上是真实的暖意。没有阴冷的注视,没有无处不在的低语。食堂的方向飘来真实的饭菜香气。一切都告诉他:你回来了。噩梦结束了。

他活下来了。

……

一周后。

教室。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明晃晃的。陈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桌上摊着课本。

“下一题,三角函数象限角的取值范围判定……”讲台上,温和的男声在讲解。

一切都正常。秩序恢复了。

忽然,窗台上那盆茂盛的绿萝,在没有任何风吹的情况下,其中一片鲜绿的叶子,毫无征兆地卷曲、枯萎、发黑,在几秒钟内化为一小撮黑色的粉尘,悄无声息地飘落。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片粉末,心中某个地方轻轻抽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前排一个女生的后颈。女生扎着清爽的马尾,正低头认真记笔记。但在她微卷碎发覆盖下的白皙皮肤边缘,靠近衣领的地方,陈默看见了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光滑的灰色斑块。那灰斑的质地异常均匀,宛如……石纹?

心脏猛地沉了一下。是……错觉?还是……

一种冰冷的粘滞感毫无征兆地从胃部深处涌起。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脸颊。

讲台上老师温和的声音持续着:“……当这个锚点固定好,所有三角函数的坐标图像就都有了可靠的参照基础……”

“锚点……”陈默的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

他的目光微微偏转,落在了教室里那面用于投影的白板边缘,擦得干干净净的磨砂边框上——它像一面极其模糊的镜子。边框的倒影里,映出了陈默座位靠窗的那一小片区域。

光线的角度很奇特。在模糊的磨砂倒影中,陈默看到了一个坐在座位上的身影轮廓。轮廓脸上似乎挂着一个模糊的弧度。

那个弧度……温和、得体、平静。

像极了那天在美术室巨大的镜子里……向他无声警告“快逃”的那个“自己”。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皮!陈默猛地转过头,直视窗框光滑处——那里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的倒影:阳光下的脸庞带着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惊疑不定,嘴唇因为紧张微微抿着,没有一丝笑容。

再猛地看向那模糊的白板边框倒影——那个模糊的、挂着温和弧度的身影轮廓……消失了。

只有他真实的倒影在那里,带着惊疑的神情。

汗水从额角滑下,滴落在摊开的课本上。广播里那毫无情感的、冰冷残酷的通告声仿佛又一次在耳边炸响:

“…观察者身份确认。执行备选方案:融合。”

讲台上老师的话语变得遥远而模糊:“……同学们,记住了,锚点的稳定,是整个图像清晰呈现的关键……”

陈默缓缓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掌纹清晰。没有任何异常。

他伸出右手食指,用最柔软的指腹,缓缓地、轻轻地,从自己的眉心处开始,一路向下摸索着鼻梁的线条。

指尖的皮肤清晰地感知着面骨的轮廓,温热的触感。

然而,在指尖触碰不到的背后,在脊骨的深处,在那属于“物理观测者”的存在核心深处,一种冰冷的、绝对秩序的、不眠不休的……监视感,如同沉睡后苏醒的巨兽,缓缓睁开了它亿万只非人的眼瞳。

这秩序,由锚点的牺牲换得。

这监视,即是秩序本身。

而他,即为锚点本身。

……

……

遥远城市边缘的公交站台。沾着鸟粪的站牌旁,崭新的全彩LED屏幕滚动着线路和广告。

一行清晰简洁的黑体字一闪而过:

“为确保公共交通安全,请所有乘客遵守《城市公共交通基础行为准则》:不在车厢内进食、喧哗、跑动,请为需要帮助者提供合理协助。和谐共建,安全出行。”

最后四个字“安全出行”的红色背景边缘,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帧……极其微弱的暗红色流光。

如同凝固的污血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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