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泼血,浸透螺云城每一块斑驳墙砖。城外,曾庇护城池数百年的莽莽山林,此刻只剩丑陋疮疤。粗壮古木被伐倒,惨白断口狰狞外翻。更远处,黑压压的营帐覆盖山坡,狰狞狼头纛旗猎猎作响。伐木的撞击、战马的嘶鸣、粗野的吆喝,汇成死亡声浪,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
大夏国都陷落,皇帝殉国。仅存的数千残兵与数万百姓,被北狄名将拓跋弘的三万铁骑死死围困在这孤山绝顶的最后堡垒。拓跋弘的狂言是悬在每个人颈上的刀:“三日!鸡犬不留!”
绝望如冰藤缠绕,越收越紧。
将军府望楼,却是诡异的宁静。
守城主将萧珩背对炼狱,专注侍弄几盆花草。他身形颀长却瘦削得惊人,旧青布衫空荡挂着,脸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眼映着血色残阳。粗陶水壶细细淋着兰草叶片,沙沙声几被城外喧嚣淹没。
“将军!”副将陈泰如怒豹冲上,铁甲铿锵。他单膝跪地,半张脸因激愤扭曲,双眼赤红:“拓跋弘的崽子快把西坡林子砍秃了!再砍下去,他们的铁骑就能踩着断木直冲城门!拿什么挡?拿弟兄们的血肉去填吗?!”拳头砸地,骨节青紫。
萧珩浇水的动作未停,甚至俯身拂去兰叶微尘。
陈泰的呼吸粗重如风箱,冰冷绝望与怒火直冲头顶:“您看看这城!看看满城老弱妇孺!看看外面黑压压的狄狗!您到底在想什么?!”
水尽。萧珩慢悠悠放壶,从容转身,目光平静吸纳所有怒火绝望。
“稍安勿躁。”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他目光投向正被疯狂砍伐的西坡,看着绿色屏障消失,冲锋通道成型,苍白的唇角竟弯起极淡、极冷的弧度。
“砍得好。”轻飘飘三字,千钧重砸在陈泰心上,“那些树,我正嫌它们碍事。”
“碍事?!”陈泰双眼几乎瞪裂,荒谬感淹没了他。护城林是生命线!将军竟说碍事?
萧珩目光越过他,投向狄营深处那面最高的狼头纛旗,眼神幽深。
“传令,”声音平缓却不容置疑,“加固东、南、北三面城墙。西面,暂缓。”
“西面?!那是狄狗主攻方向!”
“按令行。”目光如铁,压下所有质疑,“另,召集识草药、熟后山路径的老兵猎户。城中所有桐油、菜油、灯油,尽数收集,存西城库房,严加看管。”
陈泰彻底懵了。油?草药?这和守城何干?他张了张嘴,对上萧珩深不见底、尽在掌握的眼眸,所有话堵在喉间。那眼神有冷酷的笃定。
陈泰重重抱拳:“末将遵命!”带着惊涛骇浪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冲下望楼。
萧珩独留。残阳沉没,暮色吞噬最后光明。城外喧嚣更添鬼蜮森然。
剧咳毫无征兆袭来。他弓腰捂嘴,瘦肩剧颤。咳声渐息,摊开掌心,一小滩暗红刺目。
他面无表情看着血色,走到望楼边石桌旁。一副陶土棋子已摆好。捻起一枚白子,冰凉指尖异常稳定。
“嗒。”轻响在寂静角落清晰穿透。
目光落在棋盘,又似穿透棋盘,落在那片正被砍伐的山林,落在那狼头大纛上。
“拓跋弘…”低哑如呓语,疲惫深处是钢铁意志,“…该落子了。”
白子落处,恰在一条大龙将被黑子合围的绝境边缘。似自投罗网,又似在死地埋下一粒撬动全局的沙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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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螺云城内外,冰火两重天。
城外,黑色战争机器高效运转。粗壮原木被赤膊狄汉拖曳,沿新开辟的、数骑并行的宽阔“通道”运往营盘深处。木屑粉尘刺鼻,号子声、皮鞭声、伐木撞击声震耳欲聋。
西坡彻底变了模样。半山腰至城墙缓坡,如被巨手剃光毛发,露出大片黄褐土壤与嶙峋岩石。仅近墙根处,残留一道稀拉矮树丛,在斧凿声中瑟瑟发抖。这条笔直“坦途”直指西城门。城楼守军惊惶的脸清晰可见。
拓跋弘玄甲按刀,立于中军高台,鹰目扫视战场,睥睨自信中带着残忍兴奋。“儿郎们!再加把劲!明日午时前,拔光这最后树篱!后日清晨,本帅要第一个踏进螺云城!用萧珩人头祭旗!”
“吼!吼!吼!”应和声山呼海啸,士气如虹。孤城已是囊中之物。
城内,压抑如窒息死水。萧珩“西面暂缓加固”与“收集油料”的命令,巨石般投入绝望深潭,激起汹涌暗流。
“疯了!将军疯了!”城墙根下,老兵抱刀绝望,“西面眼看被冲,不加高城墙堆擂石,弄油?等狄狗冲进来烧死我们吗?”
“草药?能当饭吃当箭射?”年轻士兵砸地,“吓破胆胡言乱语了!可怜我满月的娃…”哽咽难言。
流言瘟疫般蔓延。勾结狄人?束手待毙?收拾细软寻逃生缝隙…军心如烈日沙堡,崩塌。
陈泰承受山压。安抚躁动士兵,弹压绝望者,强压疯长疑虑,执行匪夷所思命令。
亲兵挨家挨户,闯入空宅,搜寻一切可燃油脂。桐油、菜油、灯油、香油…气味浑浊的液体汇入大桶,运往西城重兵把守的库房。空气油腻恶心。
同时,猎户、采药人、老兵趁夜缒下东墙,消失山林。任务古怪:寻“铁线藤”,挖“盘根草”,采“鬼针叶”…与刀枪无关之物。
陈泰看着堆积油桶,听着采集队带回的古怪植物,心头如压冰山。外面号子声愈近,西坡矮树丛愈小,灭顶窒息扼紧喉咙。
“将军,”陈泰登楼,声音干涩,“油料收库大半。草根藤蔓堆满两院。”他看向棋盘前如隔绝世外的身影,最后希冀,“西坡最后林子,撑不过明日正午。我们…等到何时?那些东西…怎么用?”
萧珩凝视棋盘。黑子大龙成型,气势汹汹围杀中央白子。他指尖捏白子悬空,苍白用力。
良久,缓缓抬头。暮光中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唯双眸亮如寒潭星火,冷静深处隐一丝亢奋。目光投向西北天际。
厚重铅灰云层堆积蔓延,如吸饱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向大地。天色早暗,土腥味弥漫,风粘稠闷热,裹湿布般窒息。
“快了。”声音轻而笃定,“风有铁锈泥土味…北地风带暴雨气息,翻‘鬼哭岭’而来。云沉如铅,边缘透水光。不出十二时辰,必有倾盆雨。”目光落回陈泰惊愕的脸,唇角勾起冰冷锋利弧度:“告诉弟兄们,油桶抬上西城墙。小心勿洒。藤蔓草叶…今夜子时,召集人手,按图编织。”
“编?”陈泰愣住。
“编网。越大越厚越结实越好。铁线藤为骨,盘根草绞绳,鬼针叶填缝。编好,趁黎明前最暗时,挂西坡…特意留下的矮树丛后。”
陈泰脑中混乱。油桶上墙?编网挂树丛后?拦拓跋弘铁骑?天方夜谭!油桶同归于尽?
荒谬感与崩溃压力让他几乎质问。可对上萧珩眼中燃烧的、近乎偏执的冷静光芒,所有话堵住。那眼神,如赌徒押上全部身家的疯狂清醒交织。
“末将遵命!”陈泰咬牙挤出,转身冲下楼,背影悲壮。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唯祈暴雨是真,古怪安排后有生路。
萧珩目光落回棋盘。悬空白子落下。
“嗒。”
轻响回荡。棋子落处,非重围中央,而是偏僻边线、毫不起眼的“星”位。
看似毫无意义。
落子瞬间,深潭眼底掠过一丝隐晦、锐利如刀锋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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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黎明艰难。墨汁毛毡般天幕透不出一丝光。铅灰云层低垂欲压箭楼。空气凝滞如胶,每一次呼吸灼热湿闷堵胸。风停,山林死寂,虫豸噤声,只剩狄营隐隐骚动与金属锐响。
陈泰带露水冲上望楼,心欲跳出嗓子:“将军!网…按图编好七张!天亮前挂西坡矮树丛后!油桶…全抬上西墙!弟兄们问…怎么办?狄狗…有动静了!”
萧珩坐棋盘前,亘古未动。棋局终盘,黑棋大龙雄踞中央,胜局几定。白棋支离破碎。他目光紧锁棋盘西北角——几枚孤零零白子以奇特姿态排列,隐隐指向黑棋大龙。
“知道了。”声音平静诡异。缓缓起身,凭栏望城外西坡。
最后幕上演。
黑色潮水淹没了最后稀疏矮树丛。绳索套上树干,数十健马鞭策下闷嘶奋力拉拽。
“嘎吱——嘣!”
木材断裂声与狄兵狂野欢呼齐响。最后屏障,在“午时之前”化为乌有!
宽阔平直、毫无阻碍的冲锋通道,如狰狞伤疤,从狄营前沿直抵西城门下!裸露黄泥碎石反射心悸冷光。
“呜——呜——呜——”
低沉牛角号如九幽召唤,响彻四野!狄营沸腾!
“轰!轰!轰!”
重甲持矛盾的北狄重步兵方阵,踏撼地步伐在通道口列阵。钢铁洪流散死亡气息,盾上狼头隐现。轻骑兵如乌云压顶,在两侧展开,马匹刨蹄喷气。
中军高台,拓跋弘猩红大氅傲立。镶宝石弯刀出鞘,直指低矮西城门!声如炸雷:
“勇士们!螺云城就在眼前!财富!奴隶!荣耀!用长矛刺穿敌胸!用马蹄踏碎敌颅!让夏人在我兵锋下颤抖!”
“杀!杀!杀!”咆哮震地!兵刃齐举,死亡森林寒光刺破昏天!
“进攻——!!!”弯刀狠劈!
“咚!咚!咚!咚!”
战鼓如狂暴心跳点燃战场!
“吼——!”
重步兵齐吼,巨盾前倾成移动铁墙,沿新通道向城门稳步推进!脚步声如重锤砸在守军心上。钢铁摩擦、粗重呼吸、盾牌闷响汇窒息声浪碾压而来!
轻骑兵如猎豹蓄势,只等破城血洗!
螺云城西墙,死寂。守军面白如纸,握武器手抖。汗水泪水滑落。看毫无遮拦“坦途”,看钢铁洪流碾压而来,绝望冰潮淹没所有人。目光投向城楼高处青衫身影。
萧珩背对绝望,面向杀机。狂风吹单薄衣衫猎猎,身形瘦削似随时撕碎。脊背却挺直如山巅孤松。
抬手指向光秃秃、正被重步践踏的斜坡。
“倒油。”声音不高,穿透战鼓咆哮入耳。
“倒油?”陈泰疑听。敌在百步外!倒光秃斜坡?滑倒几个狄兵?
“倒!”声音陡高,决绝亢奋,“对准新砍斜坡!全部!一滴不留!”
军令如山!士兵掀开桶盖,浓烈刺鼻油味弥漫。
“哗——哗啦啦——”
浑浊粘稠油液如黑色瀑布,从垛口倾泻!顺裸露斜坡肆意流淌蔓延,渗透砍伐翻松的泥土,浸染沙石,覆盖惨白树桩断口枝叶碎片。暗色油污在昏光下反诡异光泽,斜坡中下部形成大片滑腻油泥沼泽。
推进狄兵重步前排猝然踩上油污!
“哧溜——!”
“啊呀!”
惊呼叫骂!铁靴踏油浸烂泥,失抓地力!前排扑倒,盾甲成累赘,滚地葫芦撞倒后队!森严阵型中段顿成混乱漩涡!人仰马翻推挤踩踏!
“稳住!夏狗下三滥!”军官怒吼鞭打,欲重整。
城头守军见狄人前锋混乱,压抑庆幸骚动。原来如此!虽只片刻混乱,非不烧己!
陈泰稍松气,心又提起。油倒完,靠藤草网?挡重甲步兵?痴人说梦!急看萧珩。
萧珩无视混乱,紧盯西北天际。铅灰云层翻滚更剧,深处闷雷滚过如远古兽吼。风起,刺骨凉意浓重土腥,呼啸掠城头。
“来了。”低语。眼底冰封冷静骤燃炽烈光芒!压抑火山终喷发!猛抬手,指西坡曾树丛、今剩歪斜树桩处,指隐藏残桩后、毫不起眼藤草巨网!
“点火!”声如惊雷,玉石俱焚决绝!
“点火?!”陈泰魂飞魄散!网距墙不足百步!点燃?火势回烧如何?几张网烧死几狄兵?自杀!
“点!!”萧珩猛转头,目光如电刺入陈泰惊骇瞳孔,疯狂不容置疑击溃所有犹豫,“火箭!射网!立刻!”
“放火箭!射网!快!!”陈泰本能嘶吼,声因恐惧破音扭曲。
弓箭手惊骇,军令如山!蘸油燃烧箭矢,带最后绝望同归于尽戾气,尖啸离弦!
“嗖!嗖!嗖!”
火箭划昏天,精准射中藤草巨网!
“轰!”
干燥藤蔓、草叶、辛辣“鬼针叶”,遇火即燃!火如贪婪巨蟒沿骨架窜升蔓延!七张巨网眨眼化七堵冲天火墙!
赤红火舌舔舐低垂乌云,滚滚浓烟如狰狞黑龙扶摇!焦糊味、油脂恶臭、鬼针叶辛辣浓烟充斥空气!
大火浓烟将西坡照如白昼,在狄兵重步后方成炽热屏障!热浪浓烟扑面,正挣扎油污起身的狄兵惊骇回望,阵型更大混乱!浓烟呛咳涕泪,视线模糊。
“怎么回事?!”
“火!后面着火!”
“烟!咳咳咳…”
“稳住!夏狗诡计!冲过去!”军官嘶吼苍白无力。
中军高台拓跋弘惊起!死盯冲天烈焰浓烟,脸色铁青!不祥预感如冰蛇缠心!萧珩!烧破网阻后军?此火岂挡我铁骑?!
“装神弄鬼!”拓跋弘拔刀怒吼,“吹号!前锋不顾一切冲!撞开城门!碎萧珩尸万段!!”
“呜——呜——呜——!”
凄厉进攻号角穿透浓烟火焰!狄兵前锋军官眼红,挥刀残酷驱兵:“冲!踩油污也冲!撞城门!!”
被死亡狂热冲昏头脑的狄兵,野兽嚎叫,不顾脚下湿滑斜坡陡峭,踩同伴身体,顶着零星箭矢滚石,如决堤黑洪疯狂冲向城门!混乱漩涡成向前狂潮!
城头守军因点燃藤网见狄人混乱升起的微弱希望,被凶猛冲锋碾碎!陈泰看蚂蚁般涌上狄兵狰狞面孔寒光兵刃,绝望闭眼。
完了。将军计策…败了。油,网,草药…徒劳。螺云城终城破人亡…
千钧一发、守军意志崩潰瞬间!
“轰隆隆——!!!”
沉闷到极致、大地痛苦呻吟的巨响自西北天际滚滚来!非雷声,却更雄浑沉重心悸!如远古巨神醒怒咆哮!
紧接——
“咔嚓嚓!!!”
惨白刺眼、扭曲如巨树根须的闪电撕裂铅灰天幕!天地瞬间惨白!映出城外每一狄兵惊愕恐惧扭曲脸庞!
高地众人——城头萧珩陈泰守军,中军拓跋弘——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螺云城西北,被连日砍伐、桐油菜油浸泡、光秃如巨大伤疤的西坡,异变陡生!
整片山坡,“活”了!
失树木根系抓固、被脚步踩踏松散、终被油脂浸润渗透的泥土碎石层,在持续闷热后骤临冰冷滂沱暴雨冲刷下,失最后维系力!
“轰隆隆——哗——!!!”
如天河堤崩!浑浊泥浆裹挟无数被伐巨大原木、粗壮树根、锋利石块、燃烧藤网残骸,汇咆哮翻滚泥石洪流!如苏醒暴怒土黄巨龙,从山坡高处,沿狄人自辟、今成死亡滑道的冲锋通道,排山倒海狂泻而下!
“那…那是什么?!”
“山!山动了!”
“神罚!神罚啊!”
“跑!快跑——!”
沿斜坡亡命冲锋的狄兵重步首当其冲!抬头见遮天蔽日土黄巨墙携死亡气息当头压下!绝望惨嚎替冲锋咆哮!
狭窄通道,陡坡,前燃烟混乱,后汹涌人潮,无处逃!
“轰——!!!”
第一股泥石洪流如巨神铁拳砸进密集队列!
摧枯拉朽!
前排兵无声被泥浆巨木乱石死亡洪流吞没!重甲纸糊般挤压变形撕裂!血肉躯在巨石巨木撞击下化齑粉!泥浆裹破碎肢体扭曲兵刃断旗奔涌,如下狱河流!
惨叫、骨碎、泥石轰鸣交织毛骨悚然死亡交响!
洪流不停!吞噬前排,带更巨体积毁灭动能继续下冲!卷更多狄兵入死亡漩涡!油浸松散泥土成致命陷阱,兵深陷其中,眼睁睁看泥石巨浪淹没!巨大原木泥浆中如攻城锤横冲直撞,所过人仰马翻筋断骨折!
更可怕,燃烧藤网残骸被裹挟!火焰碎片点燃沿途油脂浸润泥土枝叶!火在泥浆跳跃蔓延!黑烟混泥土腥气,斜坡成沸腾燃烧地狱血肉磨坊!
“救命——!”
“我的腿!啊——!”
“拓跋元帅!救——!”
“天!魔鬼!萧珩是魔鬼——!”
凄厉非人哀嚎泥石洪流中起伏淹没。气势汹汹、眼看冲城狄兵前锋精锐,天地之威狂暴打击下如沸水浇蚁群,崩溃瓦解消失!数千铁甲顷葬泥海!
泥石流如怒土黄巨龙,吞噬斜坡狄兵后,余势未消,顺开辟通道狂泻狄军营盘边缘!所过营帐纸片撕裂卷走,拒马鹿砦冲散,粮草辎重淹没!混乱瘟疫大营蔓延!
“后军!列阵!挡住!”拓跋弘嘶吼震耳泥石轰鸣兵嚎中微弱绝望。站高台眦裂看铁甲方阵如沙堡泥石洪流崩解!看死亡毁灭土黄巨浪咆哮冲大营!
精心“坦途”,寄望“通天大道”,成吞噬精锐死亡通道!引地狱洪流冲心脏致命导火索!
“噗——”
腥甜涌喉!拓跋弘魁躯猛晃,滚烫鲜血狂喷溅满栏杆!死抓栏杆指节惨白,赤红双眼死瞪螺云城头暴雨狂风挺立青衫!
“萧珩——!!!”嘶吼如伤濒死兽,极怨毒不甘玩弄股掌屈辱!穿透雨幕混乱冲城楼,“你…早算准这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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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云城西城楼。
暴雨如天河倒灌,冰冷雨点鞭抽城墙旗帜城楼每一呆立守军。无人动,无人声。皆泥塑木雕僵立垛后。眼瞪滚圆,嘴无意识张,脸混极致惊骇茫然目睹神迹震撼。
眼皮底下,片刻前挤满狰狞狄兵、眼看破门“死亡通道”,上演地狱景象。咆哮泥石洪流如天神巨掌抹去数千狄兵重甲!摧枯拉朽吞噬恐怖力量,天地间绝望惨嚎,烙印灵魂深处,浑身冰冷颤抖。
“神…神仙显灵?”年轻兵喃喃,矛掉地。
“是…是将军引天罚!!”老兵回神跪雨水磕头涕泪,“将军神机妙算!神仙下凡!”
“赢了?我们赢了?!”难以置信狂喜野火蔓延。欢呼声激动扭曲;相拥泣不分雨泪;茫然看城外沸腾泥泞地狱,看城楼高处身影,确非梦境。
陈泰如冰水捞出,湿透惨白剧颤。死抓垛口指节白,唯此支撑摇坠身。目光钉城外泥石流肆虐斜坡,看不可一世黑洪被土黄巨龙无情吞噬冲垮掩埋…看巨木泥浆翻滚如锤砸碎一切…
油…砍树…藤网…草药…暴雨…
将军说“砍得好”…说“碍事”…
将军算准雨?不…算准拓跋弘!算准其骄狂必砍树开道!必择西坡强攻!
环环相扣、天时地利人心用极致、算死对手每一步、终引天地之威化己用绝杀之局!
巨大震撼惊涛骇浪冲垮陈泰认知!猛转头看萧珩,眼充前所未敬畏如仰云端神祇!非仅智谋,是近妖洞察决断!以孤城众性命为注,绝望深渊劈血路!
拓跋弘极致怨毒不甘嘶吼,穿雨幕如淬毒箭射城楼:
“萧珩——!!!你…早算准这场雨?!!”
咆哮如火星入滚油,点燃城头压抑极致情绪!
“将军神威!!”
“天佑大夏!天佑萧将军!!”
“狄狗!也有今天!!”
劫后狂喜、将军崇拜、敌仇恨如压抑火山轰爆!震天欢呼呐喊咆哮汇惊天声浪压风雨混乱!守军涨红脸挥武器嘶吼,连日恐惧绝望屈辱宣泄!
声浪如潮冲霄!
沸腾狂热欢呼中,萧珩缓缓转身。
单薄青衫透湿紧贴,勾勒瘦骨轮廓。冷雨顺苍白颊滑落。抬手,手背抵唇,压抑不住撕心呛咳胸腔爆出。
“咳!咳咳咳——!”
剧咳佝偻身,肩剧颤。每咳竭全力,似要咳出五脏。咳声微,刺耳。
咳稍息。慢慢放手。
摊开掌心,刺目猩红。血色惨白皮肤衬冰冷雨水,触目。
抬头,再望城外泥泞翻滚地狱绘卷,脸上缓缓绽笑。
笑苍白虚弱,嘴角残留血沫。深潭眼眸却燃烧焚尽阴霾纯粹炽烈火焰!洞穿迷雾掌控命运绝境扼胜光芒!意志燃极致光辉!
冷雨冲刷血污,冲不掉笑中锋芒骄傲。
未答拓跋弘绝望不甘嘶吼。
微侧头,目光似穿透雨幕混乱战场,精准落远处中军高台喷血踉跄身影。
“咳咳…”低咳淹没欢呼,如自语。唇角弧度深,冰冷嘲讽尘埃落定,洞悉人性弱点淡漠悲悯。
“…不。”轻声,风雨欢呼中微不可闻,却千钧力为绝地反击落注脚。
“我算准的,是你…”
“…骄兵,必败。”
话音落,再抬手,非捂嘴,伸向城外暴雨笼罩泥泞天地。冷雨落染血掌心,溅细小水花。
姿态如无声宣示:此方战场,溃败强敌,最终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