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家门,六岁的女儿不见了。
我冲进我老婆苏曼琳的公司,正听见她在安慰她那哭哭啼啼的宝贝外甥女:
「不就是个爱马仕嘛,姑妈再给你买。至于那个没教养的小畜生,我让人送乡下祠堂跪着了,不学好不准出来!」
我浑身冰冷,因为今天,我那被她称为小畜生的儿子根本没来。
那个被她为了一个包就送去乡下祠堂面壁思过的,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苏糖糖。
1
我拧开家门锁的时候,六岁的女儿糖糖不见了。
家里静得像一口棺材。
我冲进我妻子苏曼琳的公司,她的办公室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姑妈,我那只凯莉包,全球就那么几只……现在全毁了,呜呜呜……」说话的是苏曼琳的宝贝外甥女,林薇薇。
苏曼琳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哭什么,不就是一只包。回头我再给你买一只就是。倒是那个小畜生,我非得给他点教训不可。」
我推门而入。
苏曼琳正拿着一块昂贵的真丝手帕,给趴在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林薇薇擦眼泪。看到我,她眉头都没抬一下。
「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再打电话通知你。」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你儿子江烁,我让人送乡下老宅的祠堂去了。让他对着祖宗牌位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学会做人,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江烁他才六岁!你把他一个人关在祠堂?」
林薇薇从苏曼琳怀里抬起头,红着一双兔子眼,指着我控诉:「江源哥,你可真会养儿子!你知道吗,他今天故意把一整杯橙汁,全泼我新买的包上了!那是我最喜欢的包!」
苏曼琳立刻搂紧了林薇薇,满眼心疼:「好了薇薇,不气了,为那种没教养的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我盯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一个包?一个包比我儿子还重要?」
「一个包?」苏曼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江源,那是普通的包吗?那是身份!是脸面!你儿子毁掉的,是我的脸!他不懂事,你也不懂?既然你管教不好,我就替你管教!」
她的眼神像刀子,一下下扎在我心上。
「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我要带薇薇去做个水疗,压压惊。」
苏曼琳拉着林薇薇,像女王一样从我身边走过,香水味呛得我一阵恶心。
我呆立在原地,心沉到了谷底。我这才想起,我根本不是来找儿子江烁的。
今天江烁在他外婆家,根本没来公司。
来公司找妈妈的,是苏曼琳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苏糖糖。
所以,被她送去乡下祠堂的,到底是谁?
2
乡下的路坑坑洼洼,我的车几乎要颠散架。
苏家老宅在县城外最偏僻的山坳里,祠堂更是建在后山的密林中,阴森得像个鬼屋。
我还没靠近,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妇人拦住了。
她是苏家请来看守祠堂的远房亲戚,姓王。
「苏总吩咐了,里头那位小姐正在面壁思过,谁也不准打扰。」王婆子双手叉腰,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我是她爸爸!我要见她!」我吼道,心急如焚。
「爸爸?」王婆子上下打量我,吐了口唾沫,「苏总说了,就是亲爹来了也没用!她说这孩子野性难驯,必须搓搓她的锐气,让她知道苏家的规矩!」
就在这时,祠堂厚重的木门里,传来一阵微弱而绝望的哭声。
「爸爸……爸爸救我……」
是糖糖的声音!我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我疯了一样去推那扇门,门却被从外面用粗大的门栓锁死了。
「你干什么!想造反啊!」王婆子叫嚷起来,两个壮硕的男人从旁边的平房里冲出来,一把将我按在地上。
他们是王婆子的儿子。
其中一人用膝盖死死顶住我的后腰,我疼得冷汗直流。
「让我看看孩子……就看一眼……」我几乎是在哀求。
他们大概是觉得我可怜,或者只是想炫耀一下他们的权力,真的架着我,把我拖到了祠堂一扇布满蜘蛛网的小窗前。
「看吧,自找的。」
只一眼,我的心就像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的糖糖,我那个白白净净,有点洁癖的小公主,此刻浑身脏污地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她面前放着一个比她还高的木桶和一块破布。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几排落满灰尘的祖宗牌位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偌大的祠堂,空无一人,只有她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无助和凄惨。
她太累了,小小的身子一晃一晃,随时都要倒下去。
「糖糖!」我嘶吼着,用力拍打着窗户。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猛地回头,看到我,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光亮,随即被无尽的恐惧淹没。
「爸爸!我害怕!这里好黑,我不要待在这里!」
她哭着想向我跑来,却被脚边的水桶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额头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们到底要她做什么!」我双眼赤红,瞪着那几个畜生。
王婆子慢悠悠地说:「苏总吩咐的,让她把祠堂的地板全都擦一遍,擦不完,就不准吃饭。」
这祠堂至少有三百平米,地板上全是陈年污垢,别说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算是个成年壮汉,一天也未必能擦完!
「你们这是虐待!是犯法的!」
「犯法?」王婆子的儿子笑了,露出满口黄牙,「苏总给的钱,可比法好使多了。」
我拼命挣扎,却被他们死死按住,像一条待宰的狗。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在那座阴森的牢笼里,承受着本不该属于她的折磨。
而她的亲生母亲,此刻正在享受着什么?
3
我给苏曼琳打电话,一个接一个,她像是死了一样,就是不接。
我转而打给林薇薇。
电话倒是通了。
「江源哥,你烦不烦啊?我跟姑妈正在做最高级的鱼子酱护理呢,你这一直打电话,很影响我们的心情。」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丝炫耀。
我听到电话那头,苏曼琳温柔的声音传来:「跟他说什么废话,挂了。让他自己着急去。」
电话「嘟」的一声被切断。
好,很好。
你们不愿意在电话里谈,那我就回家等你们。
我倒要看看,你苏曼琳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挣脱了王婆子他们的钳制,我知道硬闯没用。我开车返回市区。
这一来一回,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我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别墅,客厅里空无一人,巨大的水晶灯散发着冰冷的光。
我就坐在黑暗里,等着她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薇薇的朋友圈更新了。
一张照片,是在一个能看到满天繁星的山顶营地,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背景是摇曳的烛光和精致的餐点。
那只保养得宜,戴着名贵手表的,是我妻子苏曼琳的手。
配文是:「谢谢姑妈给了我最难忘的一个生日,星空露营,太浪漫了。」
我冷笑起来。
原来,今天还是她林薇薇的生日。
所以,我女儿在地狱里挣扎,她们却在天堂里庆祝。
午夜过后,玄关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你怎么不开灯,想吓死我啊!」苏曼琳被坐在黑暗中的我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抱怨。
我没有说话,只是打开手机,把林薇薇那张朋友圈照片怼到她脸上。
「星空好看吗?烛光晚餐好吃吗?」
苏曼琳愣了一下,随即把手里的限量款包包甩在沙发上,理直气壮地说:「本来这些都是给你和江烁准备的家庭日活动。你非要去乡下闹,餐厅和营地都订好了,总不能浪费吧?正好薇薇今天生日,就当是陪她了。」
我死死盯着她:「你的亲生女儿,在那个鬼地方被关了一整天,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你却带着别人去露营庆祝生日?苏曼琳,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抢过她刚拿出来的美容仪,狠狠砸在地上。
价值六位数的仪器瞬间四分五裂。
「江源!你疯了!你知道这东西多贵吗!」苏曼琳尖叫起来。
4
「疯的是你!」我指着她,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你知不知道糖糖现在怎么样了?她病了!发高烧了!」
苏曼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冷漠所取代。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妖冶又残忍。
「这样吧,」她说,「你现在给我跪下。你跪下求我,我就派人把她接回来。」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跪下。」她重复道,一字一句,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为了女儿,尊严算什么?
我看着她,然后,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双膝砸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现在,可以了吗?」我抬起头,声音沙哑。
苏曼琳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
「江源啊江源,你果然很在乎那个小野种。要不,我们把他扔了,我再给你生一个,怎么样?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我猛地站起来,脑子里的弦彻底断了。
「苏曼琳!你他妈在玩我!」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玩你又怎么样!谁让你不好好教你那个儿子,让他冲撞了薇薇!我告诉你江源,既然你教不了,我就替你往死里教!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在这个家里,谁才是主子!」
我看着她癫狂的样子,一个可怕的念头清晰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她罚错了人。
在她心里,我的儿子江烁,就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而她的外甥女,比我们父子加起来都重要。
「苏曼琳,」我强压着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在公司,撞翻林薇薇果汁的,根本不是江烁。」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她冷哼,「除了他那个没家教的野猴子,还有谁敢这么放肆!」
「是糖糖!是你女儿苏糖糖!」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今天江烁根本没来公司!是我妈把他接走了!」
她哈哈大笑:「编,你接着编!为了救你儿子,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口。糖糖现在正在她房间里睡得香呢!」
说着,她大步走向糖糖的房间,一把推开门。
房间里空空如也,粉色的公主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影。
「……人呢?」苏曼琳愣住了。
但仅仅一秒,她就恢复了镇定:「肯定是去她外婆家了,她最喜欢跟江烁玩了。」
「她不在我妈那!」我拿出手机,「不信你现在给你妈打电话问问!」
苏曼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拨通了电话。
几句简短的对话后,她挂了电话,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好啊你,江源,你长本事了!竟然联合我妈来骗我!」
我感觉自己像在跟一个疯子对话。
「我没骗你!你既然看过监控,就应该知道!今天糖糖穿的是江烁的蓝色卫衣!公司的监控那么模糊,你把她当成江烁了!」
她一脸不屑:「我懒得跟你废话。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她活该!谁让她穿你儿子的衣服!」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凄厉地响了起来。
是王婆子的电话。
「喂!又怎么了!」她不耐烦地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王婆子惊慌失措的声音:「苏总!不好了!小姐她……她半夜发高烧说胡话,还喊着有鬼,想往外跑,结果从台阶上滚下去了……头上全是血,现在……现在昏过去了!」
「废物!」苏曼琳对着电话咆哮,「人昏过去了不会送医院吗!难道要让她死在祠堂里!」
她挂了电话,就要上楼睡觉。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拖:「跟我去医院!」
苏曼琳用力甩开我,眼神冰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要去你去,别烦我。」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苏曼琳,你一定会后悔的。」
5
我赶到县医院的时候,糖糖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
手术中途,医生出来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签字的时候,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万幸,几个小时后,糖糖的命被抢救了回来。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头上缠着厚厚纱布的女儿,我的心像被凌迟一样疼。
我拍了一张糖糖的照片,发给了苏曼琳。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等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上午,她才回了一条信息。
「图P得不错。江源,为了让你儿子逃避惩罚,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立刻给她打视频电话,她直接挂断。
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我很忙,公司一堆事等着我处理。不像你,整天闲着没事干,就知道围着孩子转。」
我苦笑起来。
当年和她结婚,她以事业为重为由,让我放弃自己的公司,回家做全职丈夫。她说她会给我们父子最好的生活。
现在看来,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无用的赘F而已。
她的信息又来了。
「你放心,孩子的医药费我会出的。如果她真的救不回来了,」她顿了一下,打出下一行字,「我再给你生一个就是了。」
看着这行字,我突然觉得,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我给江烁找的这个后妈,还不如没有。
这场婚姻,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联系了我的律师,以最快的速度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
然后,我拿着协议,去了苏曼琳的公司。
我到的时候,她正和林薇薇在办公室里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你不是说你很忙吗?」我推门进去,声音冷得掉渣。
苏曼琳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我敲了,你们笑得太大声,没听见。」我把离婚协议扔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签了吧。我已经签字了。」
苏曼琳拿起协议,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就因为我帮你教训了一下儿子,你就要跟我离婚?江源,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
这时,她的私人电话又响了。
她不耐烦地接起来:「又他妈怎么了!」
是医院打来的:「苏女士吗?您女儿苏糖糖已经醒了,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好像有点问题,一直缩在墙角发抖,谁靠近就尖叫……」
「精神有问题就送精神病院!」苏曼琳吼道,直接挂了电话。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心中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熄灭了。
「苏曼琳,你没救了。签字吧,我们好聚好散。」
「离就离!谁怕谁!」她被我激怒,赌气地拿起笔,在协议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了你可别后悔!到时候就算你跪下来抱着我大腿哭,我也不会回头!」
一旁的林薇薇,嘴角那得意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我妈领着江烁走了进来。
「江源啊,烁烁吵着要找爸爸,我没办法,就带他过来了。」
苏曼琳看到活生生站在那里的江烁,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她看看江烁,又看看我手里的离婚协议,最后目光呆滞地转向被她挂断的手机。
「江烁在这……那……那我刚才让送去精神病院的……是谁?」
6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苏曼琳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粉白到煞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
但我只是冷漠地回望着她。
「是你女儿。」我平静地告诉她事实,「苏糖糖,你的亲生女儿。」
林薇薇最先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指着我妈和江烁:「你们……你们是串通好了的!你们故意设计陷害姑妈!」
我妈一把将江烁护在身后,怒斥道:「你个小狐狸精胡说八道什么!要不是我们家江源拦着,今天被你们关进那个鬼地方的就是我孙子!你们安的什么心!」
苏曼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咚」地一声瘫坐在她的老板椅上。
她终于拿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她大概开了免提,清晰地传遍整个办公室。
「……苏女士,您女儿的情况非常不稳定,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有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我们建议立刻转到专业的精神康复中心进行治疗……」
「精神康复中心……」苏曼琳喃喃自语,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像一头发疯的母兽,死死地盯着我。
「江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
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我告诉你了。从昨天晚上我跪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可是你信吗?」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说我在骗你,说我在为了我儿子演戏。苏曼琳,在你心里,你的女儿穿着我儿子的衣服,都是她活该被罚,不是吗?」
「你甚至,连看一眼我发给你的照片都不愿意。」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痛苦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不……不是的……我以为……我真的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打断她,「你以为你的亲生女儿金贵,我的儿子就是地里的烂泥,可以任你和你这个好外甥女随意践踏?」
我转头看向早已吓傻的林薇薇。
「就因为你一个破包,毁了我女儿的一生。现在,你满意了?」
林薇薇吓得连连后退,躲到苏曼琳身后。
苏曼琳终于崩溃了,她扑过来想抓住我的手,被我嫌恶地一把甩开。
「江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们不离婚好不好?你把离婚协议撕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们去救糖糖!她是我们两个人的女儿啊!」
「现在记起她是你女儿了?」我冷笑,「晚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把它塞回她手里。
「苏曼琳,从你把我女儿关进祠堂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纸协议了。财产我一分不要,江烁我带走。至于糖糖……」
我顿了顿,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神,残忍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她有你这样的母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以后,她的死活,也与我无关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牵起我儿子的手,对我妈说:「妈,我们走。」
身后,传来苏曼琳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求。
「江源!不要走!你回来!把糖糖还给我!江源!」
我没有回头。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很暖。但我知道,我心里的那块地方,永远地冷下去了。有些错误,犯下了,就是一生。有些代价,支付了,也永远无法挽回。
7
我带着江烁离开后,没有回那个冷冰冰的别墅,而是直接去了我妈的老房子。
那是个老旧的小区,但屋子里充满了阳光和饭菜的香气。江烁在我妈怀里,小声问:「爸爸,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吗?糖糖妹妹什么时候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喉咙发紧:「糖糖妹妹生病了,需要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休息。等她好了,爸爸就带她来找你玩。」
我拉黑了苏曼琳所有的联系方式。但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she休。
果然,当天晚上,一辆奢华的保姆车停在了老旧的小区楼下,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曼琳冲了下来,头发凌乱,妆也花了,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
她疯狂地拍打着我家的门。
「江源!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谈谈!」
我妈要去开门,被我拦住了。我隔着门,冷冷地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离婚协议你已经签了,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我不离!」她在外面尖叫,声音凄厉,「江源,我去看糖糖了!她不认我!医生一让我靠近她就发抖,她把我当成了鬼!你开门让我进去,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钱不是问题,我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我打开了门,但只开了一道缝,用身体挡住,不让她进来。
我看着她那张泪水和昂贵护肤品混在一起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和恶心。
「钱?苏曼琳,你到现在还以为钱是万能的吗?」我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
那是王婆子在祠堂里,为了逼糖糖干活,把一条死蛇扔到她脚边的录像。是那个看守不忍心,偷偷录下来发给我的。
视频里,糖糖吓得浑身抽搐,发出的惨叫声根本不像一个人类。
苏曼琳看着视频,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这就是你用钱买来的『管教』。」我一字一句,像在宣判,「你买来的每一点『规矩』,都变成了插在我女儿心上拔不出来的刀。现在,你还想用钱去治好她?」
我关上门,将她的哀嚎和崩溃彻底隔绝在外。
门外,苏曼琳哭了很久,最后被她的司机强行拖上了车。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民政局,她却没来。
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是用陌生号码发的。
「江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不然,我就从公司顶楼跳下去。」
我看着短信,笑了。
她还是没懂。她以为用自己的命,就能威胁我,就能抹平她犯下的错。
我直接把这条短信,连同号码,一起转发给了林薇薇的母亲,也就是她的亲姐姐。
附言:「管好你妹妹,别死在我家门口,晦气。」
然后,我关了机。
去他的离婚。我就是要拖着她,让她在这段已经死亡的婚姻里,日日夜夜受尽煎熬。
8
我以为苏曼琳的自杀威胁只是一时冲动。
但我低估了她的偏执。
下午,新闻APP推送了一条社会新闻:本市知名女企业家苏曼琳,于苏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企图轻生,情绪激动,现场已被封锁。
照片上,她穿着白色的长裙,站在天台边缘,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
警察,消防,媒体,里三层外三层。
她只有一个要求,要见我。
我的电话被打爆了,我妈也急得团团转:「江源啊,这可怎么办?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你快去看看吧!」
我看着手机上江烁天真的脸庞,心里一片冰冷。
她想用死来道德绑架我。
想用一场盛大的表演来逼我原谅。
好,你想演,我就陪你演到底。
我赶到现场时,苏曼琳正和谈判专家对峙,她看见我,情绪立刻失控。
「江源!你终于来了!」她哭着朝我伸手,「你过来!你亲口告诉我你原谅我,我就下去!」
我没有理会旁边警察的劝阻,一步步走到警戒线前。
我没有看她,而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糖糖所在康复中心的电话,并开了免提。
「你好,请问苏糖糖现在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很轻柔,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苏曼琳心上:「病人刚刚睡着,但睡得很不安稳。她一直在说梦话,喊着『爸爸,别走』,还有『好多蛇,好黑』……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场景重现,是病情加重的表现。」
苏曼琳的脸瞬间白了。
我抬起头,迎着天台上的狂风,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摄像机收录进去。
「苏曼琳女士。」
我用了最生疏的称呼。
「你听见了吗?在你表演这场闹剧的时候,你的女儿,正在地狱里一遍遍重复被你推进去的噩梦。」
「你以为你从这里跳下去,是一了百了的解脱吗?不,那只会成为糖糖一辈子新的噩梦!所有人都会指着她说,看,就是她,逼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不是想赎罪吗?跳下去,是最懦弱,最自私的选择。你连面对自己罪孽的勇气都没有。」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你想死,可以。但别用糖糖的名义。她不配拥有一个杀人犯母亲之后,再背上一个逼死母亲的罪名。」
我的话说完,苏曼琳彻底崩溃了。她不是被我说服了,而是被我话语里的残忍和冷漠击垮了。她像个失去所有支撑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被身后的消防员一把抱住。
闹剧,就此收场。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当天晚上,苏曼琳的姐姐,林薇薇的母亲,找到了我妈家里。
她给我带来一份监控录像的拷贝。
「江源,这是公司的完整监控。这件事……薇薇也有错,大错特错。」
我点开视频。
视频里,并不是糖糖撞翻了林薇薇的果汁。
而是林薇薇看到独自一人的糖糖,故意把那只价值几十万的包放在糖糖面前炫耀。糖糖胆子小,想躲开,林薇薇却堵住她的路,用言语嘲讽她:「土包子,你妈妈是不是不怎么管你啊?看你穿得跟个小乞丐似的。」
糖糖被说哭了,想跑。
就在这时,林薇薇故意伸脚绊了她一下。糖糖摔倒时,下意识抓住了桌布,这才把那杯果汁打翻,泼在了包上。
一切,都是林薇薇蓄意策划的。
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江烁,是想借机在我妻子面前给我上眼药,巩固她自己「贴心外甥女」的地位。
只是她没想到,那天来的,是糖糖。
而苏曼琳,我那个高傲精明的妻子,甚至懒得去查证一下真相,就直接给我儿子定了罪,并错罚了她的女儿。
因为在她心里,我们父子,就是可以随意牺牲的代价。
9
苏曼琳从医院出来后,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纠缠我,而是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糖糖的补偿中。
她买下了糖糖所在的整个康复中心,解雇了所有她认为不够尽心的员工,换上了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
她给糖糖的病房布置得像个童话城堡,堆满了数不清的玩具和公主裙,但糖糖一眼都不看。
她每天守在病房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女儿,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试图亲自照顾糖糖,给她喂饭,讲故事。
但只要她一出现,糖糖就会陷入极度的恐惧,尖叫,甚至用头撞墙。
每一次的尝试,都以糖糖的病情加重和苏曼琳的狼狈退场而告终。
而我,则开始了我的新生活。
我重新注册了我以前的公司,拾起了我的老本行,人工智能和硬件开发。那个被我砸碎的美容仪,其核心技术专利,其实是属于我的。
当年,是我为了爱情,自愿放弃了公司的控股权,把它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苏曼琳,让她整合进了苏氏集团的产业链。
现在,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
创业初期是艰难的。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带着几个愿意跟着我干的老伙计,没日没夜地研发。
苏曼琳似乎也知道了我的动作。
她开始用她的方式来「帮助」我。
我的公司突然接到了一笔五百万的天使投资,调查后发现,出资方是一家皮包公司,背后是苏曼琳的秘书。
我把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我的产品研发遇到了一个关键的技术壁垒,第二天,一个匿名的海外邮箱就发来了完整的解决方案,署名是「一个有罪的母亲」。
我把邮件彻底删除,带着团队熬了三个通宵,用我们自己的方法攻克了难关。
她以为这些是补偿,是赎罪。
但在我看来,这和她当初用钱来摆平一切的行为,没有任何区别。
是更高傲,更隐晦的施舍。
她想用钱,来买我的原谅,买她的心安。
我偏不让她如愿。
终于,我们的第一代产品发布了。那是一款针对儿童心理健康辅导的智能陪伴机器人。
发布会上,我讲述了我的创业初衷。
「我的女儿,因为一次意外,患上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能在一个充满爱和安全感的环境里长大。如果他们不幸受到了伤害,我希望我的产品,能成为治愈他们的第一道光。」
我没有提任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说谁。
发布会很成功,我的产品引起了市场的巨大反响,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庆功宴上,我喝了很多酒。
半夜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苏曼琳站在那里,穿着朴素的衣服,没化妆,脸上满是疲惫。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我,局促不安地迎上来。
「江源,我……我看到新闻了,祝贺你。我给你炖了汤,你喝点解解酒。」
我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总,有事吗?」
她被我的称呼刺痛了,眼圈立刻红了。
「我能……和你聊聊吗?就几分钟。」
我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转身往楼上走。她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进了屋,我没有请她坐,自己倒了杯水喝。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香气弥漫开来。
「江源,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她声音沙哑,「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梦到糖糖在祠堂里哭,喊我妈妈。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解雇了林薇薇家所有在苏氏集团任职的亲戚,收回了给他们家的一切。我把林薇薇送到了国外一个偏远的农场,让她去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辛苦』。」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
「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改了。」
我冷笑一声。
「所以呢?这些能让糖糖恢复正常吗?能让她忘记被关在小黑屋里,被蛇吓得半死,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恐惧吗?」
我走到她面前,逼视着她。
「苏曼琳,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在赎罪。你只是在减轻你自己的负罪感。你惩罚林薇薇,不是因为她伤害了糖糖,而是因为她让你失去了我,让你完美的人生出现了瑕疵!」
「你做的一切,出发点,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她被我说得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我……」
「滚出去。」我指着门,「带着你的汤,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提着那个保温桶,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没有丝毫快感,只有一片麻木的荒芜。
我以为,我们的纠缠会就此告一段落。
但第二天,我接到了康复中心院长的紧急电话。
「江先生,不好了!糖糖……糖糖把自己锁在治疗室里,谁叫都不开门!她手里……好像拿着一把剪刀!」
10
我疯了一样冲向康复中心。
治疗室的门外围满了人,苏曼琳也在,她脸色惨白地拍着门,声音已经完全嘶哑。
「糖糖!开门!妈妈求你了!你开开门好不好!」
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心理医生一脸凝重地告诉我:「我们今天给她做沙盘治疗,可能是在重现创伤场景时刺激到她了。她突然情绪崩溃,就把自己锁了进去。」
我推开所有人,走到门前。
「糖糖,是爸爸。」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爸爸在这里,你别怕。把门打开好吗?」
门里传来一声东西被碰倒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压抑的哭泣。
「爸爸……我脏……我擦不干净……」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住。
我知道,那是她在祠堂里留下的心理阴影。她觉得是自己没擦干净地,才会被一直关着。
「不脏,糖糖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小公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坚定,「那是坏人的地,不是糖糖的地。糖糖不需要擦了,爸爸带你回家。」
我一遍遍地重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一条缝。
糖糖的小脸露了出来,满是泪痕。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手工课用的小剪刀,刀尖对着自己。
看到我,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我怀里。
「爸爸!我怕!」
我紧紧抱着她,感觉像抱住了全世界。
苏曼琳也想冲过来,但糖糖一看到她,立刻又开始发抖,把头深深埋进我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苏曼琳的脚步僵在原地,眼神里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这场闹剧之后,糖糖的病情更加反复。
医生给出了最后的建议:带她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去一个全新的,充满阳光和爱的地方,进行长期的家庭式陪伴治疗。而成功的关键,是父母双方必须全程参与,给孩子构建一个完整、稳定的「家」的假象。
「江先生,苏女士。我们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但这可能是治愈糖糖最后的机会。孩子潜意识里对『完整家庭』的渴望,是任何药物都无法替代的。」
苏曼琳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哀求,而不是威胁或交易。
那是一种,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上,只求一个渺茫希望的眼神。
我知道,这是她给我设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无法拒绝的阳谋。
她用女儿的未来,来绑架我的未来。
我看着怀里日渐消瘦的女儿,沉默了很久。
最终,我点了点头。
「我答应。」
苏曼琳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我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但我有条件。」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一,治疗期间,你不是『妻子』,只是『糖糖的母亲』,一个需要遵守规则的合作伙伴。第二,糖糖所有的治疗费用,由我的公司承担。我不想我的女儿,用沾着她血泪的钱来治病。第三……」
我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拍在她面前。
「把这个签了。」
那是我以前送给她的,我那家公司所有核心技术的专利转让书。当初我是无偿赠与,现在,我要她以苏氏集团的名义,正式,合法地,将它们归还给我。
我要釜底抽薪,把她最引以为傲的事业根基,彻底挖空。
我要让她明白,她当初轻易抛弃的东西,现在,是她跪着也求不回来的。
苏-man-lin看着那份文件,手抖得不成样子。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这意味着,苏氏集团最赚钱的业务板块将彻底瘫痪。这意味着,她将从一个商业女王,变成一个需要靠出售资产度日的空壳老板。
她抬头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灰烬。
「江源,你一定要……这么狠吗?」
「狠?」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和你对糖糖做过的事情比起来,这算什么?」
「你签,我们去给糖糖治病。你不签,我现在就带她走,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给了她最终的通牒。
在女儿和事业之间,她必须做出选择。
良久。
她拿起笔,在文件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我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彻底死掉了。
而我,赢了。
赢回了我的事业,我的尊严。
可看着怀里对一切茫然无知的女儿,我不知道,这场惨烈的胜利,代价,究竟是什么。
我们踏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小镇,我们租了一栋带花园的房子。
我、苏曼琳,还有糖糖。
我们扮演着一个幸福的家庭。
白天,我陪糖糖在花园里堆沙堡,苏曼琳就在不远处看着,眼神悲伤而空洞。
晚上,我们一起给糖糖讲睡前故事,她睡着后,我和苏曼琳就回到各自的房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没有争吵,没有憎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知道,这只是赎罪的开始。
对她,也对我。
而这场没有尽头的赎罪之路,我们都必须走下去,直到糖糖真正康复的那一天。
或者,直到我们中某一个人,被这漫长的折磨,彻底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