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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3:44:03

精选章节

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和昂贵鲜花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林晚的头顶。眼前,圣坛上牧师温和的嘴唇张合着,吐出祝福的词语,然而那些字句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流淌过去,最终消散在空旷教堂华丽穹顶的回声里。她的全部感官,都固执地、无法控制地聚焦在左臂上。

顾承泽的手指就搭在那里。

那根本不是属于新郎的触碰。没有温度,没有依恋,甚至缺乏最基本的支撑意味。那几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只是随意地搭在她裸露的手臂皮肤上,像几截冰凉的、失去生命力的昂贵象牙,或者,更像手术台上医生用来固定器械的冰冷金属支架——纯粹是功能性的支撑点。她的手臂在那触碰下,甚至无法感知到一丝属于活人的暖意。他整个人就是一座移动的冰山,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连空气似乎都在他周围凝滞冻结。他挺直的背脊线条冷硬,下颌绷紧的弧度锐利如刀,昂贵的定制礼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却只让人联想到橱窗里精致却毫无生气的模特。

牧师的声音终于滑向那个不可回避的节点:“……你愿意吗,林晚小姐?”

林晚的喉咙像是被那无处不在的寒气冻住了,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勉强挤出那个早已排练过无数次、此刻却显得无比虚弱的字眼:“我……”

“愿意”的后半个音节,被一声突兀而刺耳的裂帛声彻底撕碎!

她厚重的、缀满无数水晶和蕾丝的昂贵婚纱裙摆,像一只笨拙又渴望自由的白鸟,不知何时竟被死死卡在了沉重的雕花橡木门框与门扇之间那狭窄的缝隙里。她下意识地、带着点笨拙的慌乱想把自己拔出来,身体微微前倾用力,结果只换来更加绝望的呻吟。

下一秒,一道巨大的、完全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臂!

是顾承泽。

他没有任何预兆地出手了。那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处理障碍物般的粗暴效率。他并非小心翼翼地试图解救那被卡住的裙摆,而是猛地攥紧她的上臂,力量大得让她骨头都在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以一种近乎撕裂的狠劲,将她整个人硬生生往前一拽!

“嗤啦——!”

那声音尖锐得如同濒死鸟类的惨鸣,瞬间盖过了教堂里压抑的吸气声和牧师尚未落地的祝福。昂贵繁复的蕾丝和水晶在暴力下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崩裂开来,化作几片凄惨的残骸,徒劳地挂在门框那冰冷的棱角上,微微颤动。林晚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带得踉跄向前,几乎一头栽倒。脚上那双同样价值不菲的高跟鞋仿佛成了最可笑的累赘,让她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前扑跌。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以最不堪的姿态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时,顾承泽那只铁钳般的手再次箍住了她的胳膊。这一次,不是为了挽救,而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拖拽。他稳稳地、强硬地拖着她,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大步流星地跨过那道曾阻隔他们的门槛,将她彻底拽入了教堂内部。

所有的目光,惊愕的、同情的、看戏的、嘲弄的……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瞬间刺穿了林晚身上那件已经破损的昂贵婚纱,深深扎进她的皮肤里。血液似乎都在这片无声的注视下凝固了,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灭顶。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宾客席上父亲瞬间煞白的脸和母亲眼中瞬间涌出的泪水。

顾承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身后发生的只是一场不值一提的闹剧。他拖着她,径直走向圣坛前方。直到牧师面前,他才终于停下脚步,松开了那只一直钳制着她的手。

林晚的手臂瞬间失去了那股支撑力,残留的疼痛和麻木感让她几乎无法站稳。她只能死死地、用尽全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前一小块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试图把自己缩进那微小的反光里。

一片死寂中,顾承泽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冰冷、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寂静的空气:

“别耽误时间。”

这是她的丈夫,顾承泽,在万众瞩目的婚礼圣坛前,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林晚的心脏深处,留下六个深不见底、汩汩流血的窟窿。

时间,如同顾承泽那杯永远摆在书房桌面、从未真正喝过的威士忌里的冰块,在寂静无声的豪宅里,缓慢而固执地消融着。三年光阴,就在这华丽而冰冷的巨大囚笼中,悄无声息地流逝。

这囚笼的中心,便是顾承泽。他像一座精密设定、永不疲倦的机器。每一个清晨,他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分秒不差地出现在餐厅那张长得令人压抑的胡桃木餐桌尽头。刀叉与骨瓷餐盘接触的声音,是他唯一发出的声响,细微、规律、冰冷,如同某种精确的仪器在运作。用餐完毕,他会用一方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雪白餐巾,极其缓慢地擦拭唇角,动作优雅得近乎刻板。然后,起身,离开。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一秒,包括餐桌另一端那个名为他妻子的女人——林晚。

林晚的存在,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蒙尘的昂贵摆设。她努力过。初时,她会在清晨比他更早醒来,笨拙地尝试煮他惯喝的深烘咖啡,指尖被滚烫的蒸汽燎起水泡;她会在深夜,特意换上柔软的真丝睡袍,捧着温热的牛奶,轻轻叩响他书房那扇沉重的实木门。门内,永远是键盘敲击的哒哒声,或者偶尔一句隔着门板传来的、毫无温度的“不需要”。那冰冷的拒绝,如同无形的锁,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空旷和寂静里,渐渐冷下去,沉下去,最终变得麻木。她学会了像幽灵一样在这座空旷的宫殿里无声游荡,学会了在顾承泽存在的空间里,将自己的呼吸和存在感压缩到最低限度。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昂贵家具沉默的轮廓,只剩下佣人们脚步轻得像猫、眼神回避得如同她是某种禁忌。连空气,似乎都凝固成了冰冷的固体。

唯一的例外,是她父亲那间风雨飘摇的公司。那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的倒计时,是维系这场冰冷婚姻的唯一、脆弱而现实的纽带。只有当林氏集团又一次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当父亲带着几乎一夜白头的焦虑和难以启齿的恳求出现在这栋豪宅的门厅时,顾承泽的目光,才会短暂地、带着评估物品价值般的审视,落在林晚身上。

那目光,毫无温情,只有冰冷的计算。随之而来的,是深夜主卧里,一场同样冰冷而高效的履行义务。黑暗中,她紧闭双眼,身体僵硬得如同冻土。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此刻却像最浓烈的毒药,让她窒息。没有爱抚,没有温存,只有纯粹的目的性动作和结束后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去。每一次,都像一场无声的酷刑,结束后只留下更深的空洞和自我厌弃。天亮之后,一张数额足以暂时填补林氏窟窿的支票,会准时出现在她父亲手中。那是她唯一的“价值”,被明码标价,冰冷地兑换。

日子就这样在死寂中滑过,像结了冰的河流。直到那个深夜。

一场无声的暴雨正疯狂地冲刷着落地玻璃窗,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如同无数细小的鼓槌在敲打心脏。林晚被这压抑的噪音从浅眠中惊醒,喉咙干涩得发痛。她习惯性地摸向身侧——巨大的床榻,另一半冰冷空旷。顾承泽又在书房。

她赤着脚,踩在厚厚的长绒地毯上,无声地滑下楼梯,走向厨房。整栋房子沉浸在一种怪异的氛围里,窗外是暴雨的喧嚣,室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擂鼓。就在她端着水杯,准备返回那片令人窒息的空旷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雨声彻底吞噬的异响,从书房虚掩的门缝里飘了出来。

像受伤小兽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她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那声音……太陌生了,陌生到让她无法和那个永远冷硬如机器的顾承泽联系在一起。一种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像一缕游魂,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门。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推开了那道缝隙。

书房内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巨大的办公桌后空无一人。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光源处。

就在那圈昏黄光晕的边缘,地毯与厚重书架的阴影交界处,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顾承泽。

不,那绝不是她所认识的顾承泽!

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脆弱、自我保护的姿态蜷缩着,双臂紧紧抱着曲起的膝盖,头深深埋在里面,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昂贵的丝质睡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领口凌乱地敞开着,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无助,像一个在无边黑夜里彻底迷失了方向、被巨大恐惧吞没的孩子。

林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眼前这令人心碎的画面。这……这是幻觉吗?是暴雨带来的噩梦?她不敢确定,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些。终于,那颤抖的肩膀渐渐平复。埋在膝盖间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是顾承泽的脸。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深邃。可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如同淬了寒冰、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却像被重锤狠狠击碎的琉璃,布满惊惶、茫然和无措。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神脆弱得没有一丝防备,只剩下全然的、孩童般的迷失。

那目光,带着一种懵懂的、初生般的探索,茫然地扫过昏暗的书房,最终,落在了僵立在门口的林晚身上。

四目相接的瞬间,林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双破碎而清澈的眼睛吸了进去。她看到那双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本能的惊惧,像受惊的小鹿,随即又被一种纯粹的好奇和小心翼翼的探询所取代。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顾承泽的冰冷、审视或漠然。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和……茫然的新奇。

然后,毫无预兆地,一个微笑在那张苍白的、属于顾承泽的脸上缓缓绽开。

那笑容极其生涩,带着点尝试的意味,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却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骤然投入黑暗森林的阳光,纯粹,温暖,甚至带着一种笨拙的羞怯。它瞬间驱散了林晚心中积压了三年的所有寒冰。

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刚刚学会说话般的迟疑和柔软:

“你好,”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一个合适的称呼,最终轻轻吐出两个字,“我是阿泽。”

林晚的世界,在那一刻,天旋地转。

“阿泽”。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神秘的咒语,将林晚的生活硬生生劈裂成黑白分明的两半。

白昼依旧属于那个冰冷的帝王——顾承泽。他依旧精准、冷漠,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豪宅里偶尔狭路相逢,他的目光会掠过她,不带任何温度,仿佛她只是走廊里一件无关紧要的装饰品。他的一切都维持着固有的节奏:冰冷的早餐,无声的离去,深夜书房里键盘敲击的哒哒声。林晚也早已习惯了在白昼将自己压缩成一道无声的影子,小心地避开他存在的空间,呼吸着凝固的空气。

然而,当深夜降临,当整座房子陷入沉睡般的死寂,当书房那扇厚重的门扉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流淌出温暖的光晕时,另一个世界便悄然开启。

那是属于“阿泽”的世界。

起初,林晚只是像着了魔一样,在深夜里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扇门。她会屏息凝神地站在门外,像一个等待奇迹降临的信徒。门内,不再有顾承泽那种冰封千里的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探寻意味的宁静。偶尔,会传出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或者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像羽毛拂过心尖。

终于,在一个同样寂静的深夜,她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叩响了那扇门。

门内沉默了一瞬。那短暂的几秒钟,林晚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然后,门被轻轻拉开了。

阿泽站在门后的光晕里。他身上还是顾承泽那身昂贵的深灰色丝质睡衣,却被他穿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味道——领口随意地敞开着,袖子被卷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初见时那种清澈的、小动物般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看向她时,那份紧张里又奇异地糅杂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喜悦。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性的欢喜,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晚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她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的氛围彻底变了。顾承泽的书房永远像一座森严的堡垒,文件分门别类、一丝不苟,空气里弥漫着雪松冷香和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而此刻,巨大的办公桌上堆放着几本摊开的、封面色彩斑斓的图画书——那是林晚几天前试探性地放在他门口台阶上的。一盏暖黄的台灯取代了顾承泽惯用的冷白光,将一隅空间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热可可的甜香。

阿泽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你……喜欢看星星吗?”

林晚愣住了。她顺着阿泽兴奋又带着点献宝意味的目光看去,只见他快步走到窗边,那里不知何时架起了一架小巧的儿童望远镜。他笨拙而急切地调整着角度,然后献宝似的,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转向她,脸上带着一种孩子般纯粹的、等待夸奖的希冀。

“看,哪颗最亮的!”他指着窗外墨蓝天幕上的一点银芒,声音里是纯粹的快乐,毫无顾承泽的半分冷硬,“它叫天狼星!书上说,它离我们好远好远,可是看起来,它今晚离我们很近,对不对?”

他的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初春融化的第一捧雪水。那笑容里蕴含的温暖和依赖,是林晚在这座冰冷牢笼里从未感受过的珍宝。一股巨大的、酸涩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汹涌地漫过心田。她用力地点着头,眼眶发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走上前,学着他的样子,将眼睛凑近那冰凉的目镜。

镜筒里,那颗遥远的星辰,在阿泽纯粹的喜悦映衬下,似乎真的变得触手可及,光芒格外温柔。

从此,深夜的书房成了林晚灵魂唯一的避难所和氧气来源。她会在白天,像个最谨慎的间谍,避开所有佣人的视线,偷偷将一本有趣的画册、一盒新口味的巧克力、或者一朵从花园里摘下的、带着晨露的小花,轻轻放在书房门口。而夜晚,当她推开那扇门,迎接她的永远是阿泽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毫不吝啬的、温暖的笑容。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她带来的一切信息。他会像个好奇宝宝,指着图画书上的恐龙,问她“它真的那么大吗?”;他会笨拙地尝试剥开巧克力的锡纸,弄得到处都是碎屑,然后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他会把那朵小花珍惜地插在书桌上的一个旧笔筒里,每天都要看好几遍。

他会安静地听她说话,听她讲外面世界的喧嚣,讲她少女时代养过的一只叫“雪球”的小猫,讲她曾经渴望去旅行的地方。他听得那么专注,眼神清澈,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当他用那双与顾承泽一模一样的眼睛,却盛满了截然不同的温柔和关切望着她,轻声问“晚晚,你开心吗?”的时候,林晚觉得,这三年承受的所有冰霜,都在这一刻被彻底融化了。

她沉溺在这份偷来的、不真实的温暖里,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贪婪地汲取着阿泽身上散发出的光和热,近乎绝望地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属于“丈夫”的温柔。她甚至开始偷偷地、带着罪恶的甜蜜幻想:或许……或许阿泽会一直存在下去?或许这个冰冷的世界里,真的为她保留了一丝奇迹?

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深夜的秘密,像守护着一个随时会破碎的肥皂泡。她从未想过,或者说,她刻意逃避去想,顾承泽——那个白昼的帝王,他是否知道?他是否……允许?

那个夜晚,像无数个沉溺于温暖的夜晚一样。窗外没有暴雨,只有城市遥远的光污染在夜幕上涂抹出一片朦胧的橙红。书房里暖黄的灯光下,阿泽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巨大的书架,手里捧着一本林晚带来的、关于星云的厚厚图册。林晚就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单人沙发里,腿上盖着一条柔软的羊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热可可,目光却温柔地落在阿泽专注的侧脸上。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神情是那种全神贯注的孩子气,指尖小心翼翼地滑过书页上绚烂的星云图片,偶尔会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叹。

“真美啊……”他喃喃自语,抬起头看向林晚,眼睛亮晶晶的,“晚晚,你说,宇宙那么大,我们……是不是很渺小?”

林晚的心被一种酸涩的暖意涨得满满的。她刚想开口回应这份带着哲学意味的纯真疑问——

“砰!”

一声巨响!

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以极其粗暴的力量猛地撞开,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门板反弹回来,又剧烈地晃动着。

门口的光影里,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顾承泽。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昂贵的黑色大衣还穿在身上,肩头似乎还带着外面夜雨的湿冷气息。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从他身后打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巨大而狰狞,完全吞噬了书房里那点可怜的暖黄。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冻结的、深入骨髓的暴戾。那双眼睛,不再是阿泽的清澈懵懂,而是顾承泽标志性的、淬了万年寒冰的黑眸,此刻,那冰层下正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近乎疯狂的怒火!

他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先是在林晚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看垃圾般的厌恶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狂怒。随即,那目光猛地钉在了地毯上那个同样被巨响惊得僵住的身影——阿泽的身上。

阿泽脸上的专注和惊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惊恐。他像一只被猛兽盯上的幼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手中的图册“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看向门口那个与自己拥有相同面容却散发着截然不同恐怖气息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茫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书房里只剩下三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门外渗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顾承泽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阿泽那张写满惊惶的脸上,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几秒钟死寂的对峙后,他动了。

他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踏入了书房。昂贵的皮鞋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那每一步,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林晚和阿泽的心上。他径直走向蜷缩在地毯上的阿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看一个污秽怪物的鄙夷和冰冷的杀意。

“滚回去。”

三个字,从顾承泽的齿缝间挤出来,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呓语,每个音节都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那不是命令,而是宣判。

阿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惊恐地看向林晚,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求救。林晚的心脏被那目光刺得剧痛,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让她失去理智。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尖锐变调:“顾承泽!你想干什么?!他……”

她的话没能说完。

顾承泽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顾承泽如同被触动了杀戮开关的猛兽,骤然暴起!他猛地俯身,一只铁钳般的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抓向阿泽,而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掐住了林晚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气管被瞬间扼紧的剧痛让林晚眼前一黑,所有的尖叫和质问都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濒死的呜咽。

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她,像拖着一袋破败的垃圾。天旋地转!视线里是扭曲的光影,昂贵的书桌、巨大的书架、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一切都在疯狂旋转、颠倒!

“哗啦——!!!”

冰冷刺骨的液体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她单薄的睡衣,狠狠扎进她的皮肤和骨髓!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呛咳,却因为脖子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水疯狂地涌进她的口鼻、耳朵,带着消毒剂和顾承泽身上那股冰冷雪松的混合气味,瞬间将她淹没。

浴缸!她被顾承泽粗暴地、毫无怜悯地按进了主卧浴室那个巨大的、放满了冰冷自来水的浴缸里!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她的肺腑和大脑。求生的本能让她疯狂挣扎,手脚胡乱地拍打着冰冷的水面和浴缸光滑的内壁,溅起巨大的水花。但扼住她脖颈的那只手,如同最坚硬的合金铸造,纹丝不动,甚至更加用力地向下按压!

冰冷的水灌满了她的耳朵,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扭曲,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一片混沌的水声和耳鸣中,她模糊地看到顾承泽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如同水底狰狞的恶鬼,悬在她的正上方。他的嘴唇在开合,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穿透水层,狠狠凿进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废物……肮脏的……东西……你也配?!”

“……杀了他……林晚……”

“……否则……你全家……陪葬……”

“……林氏……明天……破产……”

断断续续的、充满杀意的字句,伴随着窒息的痛苦和刺骨的冰冷,疯狂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瞬间,那只扼住她命运咽喉的手,猛地松开了!

“咳!咳咳咳——!”大量的空气夹杂着冷水猛地呛入肺里,引发撕心裂肺的剧咳。林晚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蜷缩在冰冷的水里,剧烈地颤抖,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溺水者劫后余生的嘶鸣,冰冷的浴缸壁硌着她裸露的肩胛骨。

视线模糊,水珠顺着头发、睫毛不断滚落。她看到顾承泽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浴室惨白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令人绝望的阴影。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松动,只有全然的冷酷和掌控一切的漠然。

然后,他缓缓地、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伸出了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签署过无数决定他人命运文件的手掌里,此刻正握着一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在灯光下折射着无机质银光的药瓶。

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光滑得如同某种未知生物的卵。

顾承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松开,那个小小的银色药瓶,带着它本身的重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质感,垂直坠落。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它掉落在林晚浸泡在冰冷水中的、苍白无力的手心里。

药瓶的触感像一块刚从冰柜里取出的金属,那寒意瞬间穿透皮肤,直刺骨髓。林晚的手指条件反射地痉挛了一下,却无法将那冰冷的异物甩开。她僵硬地蜷缩在刺骨的冷水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又在下一秒被这彻骨的寒意冻结。她的视线死死黏在掌中那个小小的银色恶魔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顾承泽最后那几个淬了毒的字眼在疯狂回响,如同丧钟:

“杀了他……否则……全家陪葬……”

“……林氏……破产……”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父亲一夜白头的绝望,母亲强颜欢笑下的泪水,家族企业里那些依靠林氏生存的、熟悉的面孔……无数画面在窒息的冰冷中飞速闪现,最终汇聚成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她别无选择。从来都没有。

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撑起自己虚软的身体,水珠顺着发梢、脸颊、手臂不断滑落,砸在冰冷的浴缸边缘。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而迟缓地爬出了那口巨大的、差点成为她坟墓的浴缸。

冰冷的水顺着湿透的薄薄睡衣往下淌,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不规则的痕迹,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擦拭脸上的水痕,任由它们混合着眼底无法控制的、滚烫的液体一起流下。她赤着脚,踩在柔软却冰冷的地毯上,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银瓶,仿佛攥着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走向书房的那段路,从未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书房的门虚掩着,如同一个邀请,更像一个无声的陷阱。

她停在门口,手按在冰凉的门板上,指尖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门缝里,透出里面暖黄的灯光。那灯光,此刻却像地狱的入口,散发着不祥的诱惑。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带着泪水的咸涩和绝望的锈味。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门。

书房里,温暖的光晕依旧笼罩着一角。阿泽蜷坐在老地方,背靠着巨大的书架。他听到开门声,几乎是立刻就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触及门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上还挂着泪痕和水珠的林晚时,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担忧淹没。

“晚晚?!”他失声惊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地毯上弹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关切,“你怎么了?你的衣服……怎么都湿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他又欺负你了吗?”

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冰冷湿漉的手臂,想要拂开她黏在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他的动作笨拙而充满保护欲,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心疼和焦急。这份毫无杂质的担忧,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林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我……”林晚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大团浸透了水的棉花,又沉又痛,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她只能死死地攥着藏在湿透睡衣口袋里的那个银色药瓶,冰冷的金属硌着她的掌心,几乎要嵌入皮肉。

阿泽的手已经碰到了她冰冷的手臂。他的指尖也是凉的,但那触碰里蕴含的温暖和担忧,却让林晚瞬间崩溃。

“别碰我!”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自我厌弃。她的动作太大,藏在口袋里的手不可避免地露了出来,连同她紧握着的、那个小小的银色瓶盖。

阿泽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和焦急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骤然降临的、全然的空白。他的目光,从林晚惨白绝望的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她那只紧握着银色瓶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书房里暖黄的灯光依旧温柔地洒落,却再也无法驱散那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阿泽脸上的空白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随即,那空白如同碎裂的冰面,被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深刻到近乎悲凉的……明悟所取代。

那是一种洞悉了一切的清醒,一种对自身命运的了然,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他眼中属于孩童的懵懂和清澈,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晨雾,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属于成年人的疲惫和……某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僵在半空中的手。目光不再看那个小小的银瓶,而是重新落回林晚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晚心胆俱裂。有痛楚,有悲哀,有深深的不舍,但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她预想中的愤怒、怨恨或者指责。

他甚至,对着她,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破碎的、完全称不上笑容的弧度,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将林晚凌迟。

“他……”阿泽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颤抖,却又异常清晰。他看着林晚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充满了痛苦和哀求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柔,“……逼你的,是不是?”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巨大的酸楚和无法承受的罪恶感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她再也无法站立,双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地毯上,像一个被彻底遗弃的破旧玩偶。她用手死死捂住嘴,试图堵住那汹涌而上的、崩溃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甚至不敢再去看阿泽的眼睛。

阿泽默默地注视着她蜷缩颤抖、无声痛哭的身影。他静静地站了几秒钟,那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孤独。然后,他也缓缓地、动作有些滞涩地,在林晚面前蹲了下来。

他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伸手安慰。只是保持着一点距离,蹲在那里,像一个安静的、悲伤的守护者。

“晚晚,”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更柔,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穿透了林晚绝望的哭泣,“别哭……”

林晚的呜咽猛地一窒,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透过朦胧的水光看向他。

阿泽的脸上没有任何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温柔。他看着林晚,眼神专注而留恋,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的最深处。然后,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清晰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别哭……我原谅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那清澈的底色被一种深沉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空洞所取代。

他不再看林晚,也不再有任何言语。只是默默地、撑着膝盖,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动作缓慢得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一步一步,极其安静地走向书房角落那片被书架阴影笼罩的地方。

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半杯清水——那是他之前倒给自己的。

林晚蜷缩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到阿泽走到那杯水前,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伸向自己的口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几秒钟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和林晚手中一模一样的、小小的银色药瓶。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他拧开瓶盖,将里面几粒细小的、无色的药片,全部倒进了那半杯清水里。

药片无声地溶解,消失无踪。清水依旧清澈透明。

他端起杯子,仰起头。

林晚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她猛地张开嘴,想尖叫,想阻止,想扑上去打翻那杯水!但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全身的力气都在顾承泽的威胁和阿泽那句“我原谅你”中彻底抽空。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像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囚徒。

阿泽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放下了空杯。

他没有再看林晚一眼。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书房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像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想寻求最后一点温暖的疲惫旅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蜷缩进了沙发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之间,身体微微地蜷缩起来,如同一个在母体中寻求庇护的婴儿。

暖黄的灯光温柔地洒落在他蜷缩的身影上,勾勒出一个无比脆弱、无比孤独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上,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麻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她死死地盯着沙发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像在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死刑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沙发里那个蜷缩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那一直紧绷的、自我保护的姿态,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堤坝,骤然松弛、垮塌下来。

一直紧绷的肩膀线条无声地垂落,环抱着膝盖的手臂也失去了力量,软软地滑落下来,垂在身侧。那颗深深埋着的头颅,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向一侧歪倒,靠在沙发的扶手上。

整个房间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无声地涂抹在玻璃上。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毯上爬了起来,像一具行尸走肉,踉跄着、无声地靠近那张沙发。

她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沙发上的人,依旧是顾承泽的轮廓。但那张脸……此刻却是一片全然的空白。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瞳孔却空洞地对着天花板华丽繁复的雕花,里面没有任何倒影,没有任何光芒,只有一片虚无。像是灵魂被彻底抽走,只留下一具昂贵而完美的躯壳。

林晚的目光如同被烫伤般猛地移开,死死地落在沙发旁那张矮几上。

矮几光滑的黑色漆面,像一面冷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红肿的眼睛里只剩下干涸的绝望和死寂。还有……她那只一直紧握着、从未松开的手。

那只手,在矮几的倒影里,正死死地攥着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银色药瓶。

瓶身光滑,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嘲讽的微光。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一股无法抑制的、带着强烈自我厌弃和血腥味的恶心感,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喉管深处直冲上来!

“呕——!”

她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干呕撕扯着空荡荡的胃袋和痉挛的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和那个银色小瓶的倒影,在眼前疯狂地旋转、放大。

她亲手,杀死了唯一爱她的那个人格。用顾承泽递来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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