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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3:39:09

精选章节

要问李笑武功有多高,他自己也说不清。但若问他哪家客栈的酱肘子最入味,哪家酒楼的陈酿最醇厚,哪家赌坊的骰子灌了铅,他准能掰着手指头,给你数出个子丑寅卯,外带一份独家品尝心得。江湖路远,李笑凭的不是刀头舔血的硬功夫,而是一块沉甸甸、黄澄澄的“江湖百晓生”令牌,外加三颗打磨得溜光水滑、内里却暗藏乾坤的骰子。

此刻,正是午市最热闹的光景。临江仙酒楼的二楼雅座,人声鼎沸,酒气蒸腾。李笑端坐主位,一身锦缎长袍洗得发白,却硬是挺直腰板,穿出了几分名士风流——如果忽略他袖口那点可疑的油渍的话。他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的下酒菜,一壶温热的黄酒,周围一圈食客,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中那三颗在桌面上滴溜溜乱转的骰子。

“看好了!”李笑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手腕一抖,三粒骰子“哗啦”一声被抛上半空,划出几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又稳稳当当落回他平摊的掌心。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豹子!”他猛地翻掌拍下,骰子清脆地落在桌面上。三颗骰子,赫然全是六点鲜红的圆点!

“神了!”一个粗豪的汉子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杯碟叮当乱跳,满脸的横肉都因激动而颤抖起来,“李百晓生,真乃神人也!这手绝活,放眼江湖,谁能出其右?”周围顿时一片嗡嗡的附和声,夹杂着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笑矜持地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眼角的余光却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桌面。他手腕不动声色地一翻,袖口里滑出几粒碎银子,悄无声息地被拢进掌心。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超然:“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习武之人,重在修心养性,体悟天道。一味争强斗狠,终究落了下乘……”他一边说着玄之又玄的武学至理,一边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精准地夹向盘中最大最油亮的那块红烧肉。

筷子尖离那诱人的肉块还有半寸,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降临。喧闹的酒楼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嘈杂的人声、杯盘的碰撞声、跑堂的吆喝声,统统消失了。空气仿佛凝成了冰水,沉甸甸地压下来。靠近楼梯口的几盏油灯,火焰猛地一蹿,几乎熄灭,光线骤然暗淡。

楼梯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白长衫,纤尘不染,与这烟火气十足的酒楼格格不入。他身形颀长,面容冷峻,如同刀削斧凿出来的一般,没有任何表情。最慑人的是他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扫过之处,刚才还兴奋不已的食客们,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感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他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是深沉的墨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锐。

“寒…寒江孤雁!”角落里,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牙齿打着颤,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声音虽小,却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瞬间在死寂的二楼炸开。

“叶孤鸿?!真的是他!”

“天爷……他怎么来了?”

“他…他刚才是不是说‘揭穿’?”

低低的惊呼和恐惧的抽气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瞬间聚焦在李笑身上。

叶孤鸿的目光,最终也落在了李笑脸上。那眼神,如同两把冰冷的剑锋,直直刺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每一丝空气,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招摇撞骗,也敢妄称百晓生?”

李笑夹肉的筷子,僵在了半空。指尖冰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完了!他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叶孤鸿!这煞星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小的临江仙?他那些糊弄寻常人的把戏,在这位剑法通玄、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真正高手面前,简直比窗户纸还薄!

冷汗瞬间浸透了李笑的后背。他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缓缓放下筷子,努力想挤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可嘴角抽动了几下,最终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他目光闪烁,不敢与叶孤鸿那利剑般的眼神对视,只能慌乱地扫视着周围食客的脸,希冀着能有人出来打个圆场。

然而,刚才还对他推崇备至的众人,此刻却都成了泥塑木雕,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神里只剩下看戏的兴奋和事不关己的疏离。

“李百晓生!”刚才拍案叫好的粗豪汉子,此刻像是打了鸡血,第一个跳了出来,声音洪亮得有些刺耳,带着一股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叶大侠既已发话,您老就露一手真功夫呗!也让咱们开开眼,看看您这‘百晓生’的名头,到底是实至名归,还是……嘿嘿!”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声“嘿嘿”充满了挑衅。

“对!对对对!”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真假高手,难得一遇啊!”

“请李百晓生赐教!”

“请叶大侠指点!”

起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瞬间点燃了整个二楼。恐惧被巨大的好奇和看热闹的兴奋取代,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李笑和叶孤鸿,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却充满了灼热的火药味。

李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起哄声像无数根针扎在心上。他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滴落在油腻的桌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印。他飞快地偷眼觑向叶孤鸿,只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眼神中的冷意又加深了几分,右手拇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腰间墨色剑鞘的吞口处,那是一个随时准备拔剑的姿势!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李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动手?那绝对是嫌自己命长!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在叶孤鸿面前,恐怕连一招都走不过,就得变成“李百笑生”了——笑都笑不出来那种!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蹿进李笑混乱的脑海。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了那早已发软的腰板,脸上硬生生挤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和宽容的复杂表情,声音陡然拔高,竟奇迹般地压过了满楼的喧嚣:

“且慢!”

这一声喊,果然吸引了所有目光。李笑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群情激昂的食客,最后落在叶孤鸿那张冰雕般的脸上,长长叹了口气,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委屈:“唉……叶大侠威名赫赫,李某岂敢班门弄斧?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若因此伤了和气,甚至误伤无辜,岂非有违我等习武之人除暴安良、维护江湖道义之本心?非侠者所为也!”

他顿了顿,感受到叶孤鸿眼中那锐利如刀锋般的审视并未消退,反而更添一丝不耐的寒意。李笑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但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却愈发真挚,甚至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对叶孤鸿这等“莽夫”的惋惜。他提高了声调,语气斩钉截铁:“今日,李某斗胆提议——文斗!”

“文斗?”叶孤鸿终于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冰冷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疑惑。

“正是!”李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声音陡然洪亮起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他猛地一撩衣摆,动作带着一种夸张的豪迈,手伸进怀中一阵摸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探入怀中的手上,屏住了呼吸。

终于,他的手抽了出来,掌心托着三粒骰子。

这三颗骰子,比寻常赌坊里的要大上一圈,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的乳白色,像是蒙着一层朦胧的月光。它们静静地躺在李笑摊开的掌心,在酒楼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内敛、几乎难以察觉的莹润光泽,仿佛有极淡的寒气氤氲其上。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宝贝?”

“看着就不一般啊!”

李笑小心翼翼地拈起其中一颗,仿佛托着价值连城的珍宝,将其展示在众人眼前。他神情肃穆,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此乃‘天山寒玉骰’!采自万丈雪峰之巅的千年寒玉髓心,经地火淬炼、寒泉滋养九九八十一载方成!其性至寒,至坚,至纯!”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最后定格在叶孤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寻常内力触碰,此骰纹丝不动,寒气内敛。但——”他猛地加重了语气,如同敲响警钟,“若遇真正惊世骇俗、登峰造极的内力灌注其中,阴阳相激,寒玉之精便再也无法内蕴,顷刻之间……”

李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便会化玉为水,返璞归真!此乃天地至理,人力不可违逆!内力修为深浅,一试便知,做不得半分虚假!”

整个二楼雅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李笑掌中那三颗流转着奇异光晕的“天山寒玉骰”,眼神中充满了震撼、贪婪和难以置信。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叶孤鸿的目光,也第一次从那三颗骰子上移开,落在了李笑那张庄重肃穆的脸上。他冷峻的眉峰微微锁紧,黑沉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纯粹的、面对从未接触过的奇异之物的困惑。这“天山寒玉骰”的传说,闻所未闻。眼前这人,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此等神物?

李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他强撑着脸上的神圣不可侵犯,将掌中三颗骰子轻轻推到叶孤鸿面前,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叹息:“叶大侠,请吧。内力深浅,天地为鉴,此骰为证。孰真孰假,高下立判。”

叶孤鸿沉默了。整个酒楼的空气都仿佛被他周身的寒意冻结,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绳索,缠绕在他和那三颗散发着奇异光泽的骰子上。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叶孤鸿伸出了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凝重,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温润的乳白色骰子时,微微顿了一下。就在这万籁俱寂的瞬间,李笑搁在桌下的左手,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如同一条无声的毒蛇,闪电般探入袖袋深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圆筒——火折子!

他屏住呼吸,拇指猛地一搓火折子顶部的燧石。

“嚓!”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到几乎被心跳声淹没的摩擦声,在李笑宽大的袖管深处响起。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火星骤然亮起,随即被李笑小心翼翼地拢在掌心,火苗并未蹿高,只是固执地燃烧着,隔着薄薄的袖布和一层内衬,将一股微弱却持续的热力,精准地传导向桌面——正对着叶孤鸿即将拿起骰子的位置!

桌面的木纹清晰可见。叶孤鸿的指尖,终于稳稳地拈起了第一颗骰子。

那触感……入手微凉,质地细腻温润,确实非金非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玉质触感。叶孤鸿心中那点疑虑,被这奇异的手感驱散了大半。他不再犹豫,将三颗骰子尽数拢入掌心。

就在骰子离开桌面的刹那,李笑袖中那只握着火折子的手,极其隐蔽地向上抬了一寸,让那微弱的火苗隔着布料,更直接地烘烤着骰子正下方的桌面区域。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孤鸿那只握着骰子的手上。

叶孤鸿深吸一口气,丹田气海之中,雄浑精纯的内力如同被唤醒的冰河,骤然奔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凛冽寒意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离得近的几个食客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瞬间置身于数九寒冬的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桌上的油灯火焰被这股寒气一逼,剧烈地摇曳了几下,颜色都似乎变得惨淡起来。

他将那精纯冷冽的内力,一丝丝、一缕缕地灌注到掌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三颗“天山寒玉骰”。

一息,两息,三息……

骰子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毫无变化。那乳白色的光泽依旧温润内敛,在叶孤鸿沛然内力的包裹下,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叶孤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得更紧,眼底的困惑加深了。难道……内力不够?这骰子真如此神异?

他心念微动,丹田气海再次鼓荡,更加强悍、更加冰冷的内力如同汹涌的暗流,毫无保留地朝着掌心疯狂奔涌!这一次,寒气凛冽如实质,他脚下的木质地板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挤压。周围的食客们脸色发白,纷纷下意识地向后退缩,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李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袖中火折子传来的灼热感,甚至能闻到一丝布料被烘烤的焦糊味!他死死盯着叶孤鸿的掌心,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心中疯狂呐喊:“化!快化啊!”

就在叶孤鸿内力催发到极致,整个二楼雅座的气温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连杯中的残酒表面都开始凝结出细小冰晶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冷水的声音,从叶孤鸿的掌心传出。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三颗温润如玉、坚硬无比的骰子,表面那层乳白色的光泽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浑浊质感。然后,它们……软化了!

就像三块被烈日暴晒的羊脂,像三滴滚烫的蜡油,就在叶孤鸿那灌注了惊世内力的掌心之中,它们开始扭曲、变形、塌陷!乳白色的“玉质”迅速变成浑浊的、粘稠的液体,顺着叶孤鸿掌心的纹路,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滴落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留下几滩浑浊的水渍。

不过眨眼之间,三颗神异无比的“天山寒玉骰”,就在叶孤鸿这位绝世高手的掌心,彻底化为了一小滩浑浊的、散发着奇怪气味的……水!

时间,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整个临江仙酒楼二楼,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似乎都被那滴滴答答落下的浑浊液体冻结了。

无数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叶孤鸿那只摊开的手掌。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却空空如也,只有掌心残留着几道湿漉漉的痕迹,以及指尖上沾染的几滴浑浊水珠。

震惊!绝对的、纯粹的、打败认知的震惊!

“化……化了……”有人梦呓般地喃喃出声,声音干涩颤抖,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真……真的化了!化成水了!”旁边的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我的老天爷……这……这得是何等恐怖的内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浑身哆嗦,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溅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

“叶大侠……他……他的内力……”有人语无伦次,看向叶孤鸿的目光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敬畏,仿佛在看一尊活着的、行走的神祇。

叶孤鸿本人,却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僵立当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空空如也、只残留着水渍的手掌。那摊浑浊的液体在桌面上微微反着光,像是对他毕生苦修的最大嘲讽。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后统统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自身存在的巨大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引以为傲的、足以傲视群雄的寒江内力……竟然……竟然强横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强横到连传说中至坚至寒的天山寒玉髓都无法承受,直接被其本源之力“返璞归真”了?

这怎么可能?!

然而掌心残留的湿痕,桌面上那摊刺目的水渍,周围所有人那惊骇欲绝、如同看怪物般的眼神,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的内力,失控了!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并非来自他的内力,而是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叶孤鸿。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受伤的野兽般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惧的脸,最后定格在李笑脸上。

李笑!

此刻的李笑,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他先是一副目瞪口呆、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的惊愕模样,仿佛也被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震傻了。随即,那惊愕迅速转化为一种高山仰止、心悦诚服的狂热崇拜!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带着一种近乎哭腔的颤抖,响彻整个死寂的酒楼: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叶大侠!”

他指着叶孤鸿那只残留水痕的手,手指激动得直哆嗦,声音洪亮得如同在宣告神谕:“内力化形,返璞归真!这已非人间手段,实乃通玄造化之功!叶大侠的内力修为,早已臻至化境,超凡入圣,登峰造极!此等境界,已非我等凡俗武夫所能揣测!李某……李某今日得见神迹,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他一边喊着,一边连连作揖,那姿态,简直要把叶孤鸿当场供起来。

叶孤鸿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李笑那狂热崇拜的呼喊,听在他耳中,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百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自尊和信念之上!

内力臻至化境?超凡入圣?

他自己清楚,刚才那一下,他确实全力催动了内力,但绝对没有达到能融化什么“天山寒玉”的地步!可……可眼前这摊水……这无法解释的结果……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了他的心脏。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他苦练多年的剑道,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失控的、可怖的笑话!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叶孤鸿口中喷出,溅落在身前油腻的桌面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几朵刺目红梅。他挺拔如孤峰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墨色长剑的剑鞘撞在桌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侠!”他身后两个一直如雕塑般沉默的随从脸色剧变,惊呼着抢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叶孤鸿猛地一挥手,粗暴地割开了随从伸来的手。他死死盯着李笑那张写满“崇拜”的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茫然,有被愚弄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巨大空洞和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

“走!”叶孤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和仓惶。他猛地转身,再不看任何人一眼,踉跄着,几乎是撞开挡路的桌椅板凳,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冲向楼梯口。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此刻却沾上了几点刺目的血渍和油污,背影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狼狈。

两个随从惊惶地对视一眼,急忙追了上去。

“叶大侠!”李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商人特有的精明,穿透了还未散去的震惊气氛,“承让!承让了啊!您慢走!”他甚至还对着叶孤鸿狼狈逃离的背影拱了拱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猛地提高了嗓门,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哎——叶大侠!您还没付酒钱呢!三坛上好的女儿红!还有这桌席面!承惠——纹银十五两八钱呐!”

这喊声如同一个巨大的休止符,终于打破了二楼那诡异的寂静。

楼梯上叶孤鸿踉跄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背影显得更加僵硬狼狈,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楼梯拐角。

“噗嗤……”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整个临江仙酒楼的二楼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我的天爷!百晓生赢了!把叶孤鸿都吓吐血了!”

“神了!真他妈神了!文斗!内力化骰子!老子今天算是开眼了!”

“十五两八钱!哈哈哈!叶大侠一世英名啊……酒钱都没付!”

“李百晓生!真人不露相啊!深藏不露!佩服!佩服!”

笑声、惊叹声、拍桌子的声音、杯盘碰撞的声音响成一片,气氛瞬间从冰点飙升到了沸点。所有人看向李笑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崇拜,仿佛他刚刚不是靠耍诈赢了,而是真的施展了通天彻地的神功。

李笑站在一片狼藉的桌边,听着满堂震耳欲聋的喝彩和笑声,感受着无数道崇敬得近乎狂热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脸上挂着矜持而高深的微笑,对着四方频频拱手,口中谦逊着:“侥幸,侥幸而已。叶大侠……嗯,功力通玄,只是……嗯,可能对自身修为的掌控,稍稍……稍稍出了点小意外。承让,承让了!”

然而,当他放下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面时,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那摊浑浊的“寒玉精华”旁边,静静躺着一块暗红色的东西,沾满了油腻——是他袖子里用来临时堵住火折子出火口的蜡丸残骸!刚才情急之下,烤化骰子时用力过猛,这玩意儿竟不知何时被挤了出来!

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周围。还好,没人注意这块小小的、不起眼的“垃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都在回味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神迹”。

李笑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他不动声色地伸出袖子,极其自然地拂过桌面,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手指灵活地一勾,那块碍眼的蜡丸残骸瞬间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危机解除,暂时安全了。

这时,胖乎乎的掌柜钱满柜,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谄媚笑容,像一颗滚动的肉球般挤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崭新的、散发着浓郁酱香的大海碗。

“李百晓生!李高人!李活神仙!”钱满柜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双手将大海碗恭敬地捧到李笑面前,碗里是一只炖得酥烂脱骨、油光红亮、足有婴儿脑袋那么大的酱肘子,浓郁的肉香瞬间盖过了酒楼的油烟味。

“小店新炖的镇店之宝——‘福寿全肘’!特特孝敬您老的!”钱满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今日您老神威盖世,连叶孤鸿那等人物都……都‘承让’了!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这肘子,您老务必赏脸!算小的一点心意!今日所有酒水,全免!全免!”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周围的食客们又是一阵起哄叫好。

李笑看着眼前这只硕大诱人、香气四溢的酱肘子,刚才的惊魂未定和后怕瞬间被巨大的满足和得意冲散。他脸上那矜持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切而灿烂起来,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骗子的狡黠。

“钱掌柜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李笑搓着手,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大海碗,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伸出油乎乎的手指,在那颤巍巍、油汪汪的肘子皮上轻轻一戳,指尖立刻陷了进去,留下一个诱人的小坑。那触感,软糯得恰到好处。

“嗯…火候尚可,色泽嘛……”他煞有介事地眯起眼,凑近嗅了嗅,一副美食大家品鉴的派头,“这酱香……似乎还差一味老陈皮提味啊!不过,勉强也算得上……嗯……上品了!”

话音未落,他再也按捺不住,张开嘴,对着那最肥美丰腴的肘子尖,狠狠地、结结实实地咬了下去!

满口的肥糯浓香瞬间炸开,烫得他龇牙咧嘴,却又满足得眯起了眼睛。

周围是震天的喝彩和笑声,眼前是油亮诱人的大肘子。李笑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鼓鼓囊囊,一边含糊不清地应和着众人的恭维,一边含糊地嘟囔着:“唔…好……好……承让……承让了诸位……唔……好肘子!”

江湖路远,真假难辨。但至少此刻,在这临江仙酒楼的二楼,在酱肘子的浓香和劫后余生的得意里,李百晓生,就是那个赢了大高手、还赚了顿好饭的“真”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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