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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3:35:24

精选章节

绝望是有重量的,像灌了铅的冷水,沉甸甸地淤积在周正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微的疼痛。他坐在儿童医院冰凉的塑料椅上,手里那张薄薄的诊断书却仿佛有千钧重。纸面上,“进行性肌张力障碍”几个黑体字,像几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指关节上,硌得生疼。

“抱歉,”主治医生疲惫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无奈和深藏的同情,“病因还不明确,属于罕见范畴。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对症支持,延缓发展……”后面的话,周正一个字也没听清。那声音嗡嗡的,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模糊。他全部的感官,都死死钉在几步之外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治疗室里,他们的女儿朵朵,正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康复师扶着,试图让她站立。那两条细瘦的小腿,曾经那么欢快地蹬踹过,像刚学会游泳的小青蛙,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可现在,它们却像两根失去了弹性的橡皮筋,僵硬地绷直,膝盖诡异地内扣着,脚踝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别扭地扭曲。每一次康复师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动那僵硬的关节,朵朵的小脸就痛苦地皱成一团,喉咙深处挤出小兽般细弱无助的呜咽。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在周正的心头反复地、缓慢地切割。

妻子林晚就蹲在朵朵旁边,一只手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另一只手徒劳地想去抚平朵朵腿上那异常绷紧、扭曲的肌肉线条。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肩膀微微耸动着,极力压抑着什么。周正走过去,挨着她蹲下,手臂环住她瘦削的肩。她的身体在他怀里猛地一颤,像绷紧的弦,随即,那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变成破碎的、浸透骨髓的悲鸣。温热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吓人。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像一团黏腻的墨汁,糊住了整个城市。周正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沙发上蜷缩的人影。林晚背对着他,肩膀单薄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折断。电视屏幕幽幽地亮着,没有声音,只有光怪陆离的画面无声地闪烁、跳跃,映在她失神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朵朵睡了?”周正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

林晚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连转动脖颈的力气都已耗尽。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电视屏幕上某个跳动的光点上,又似乎穿透了那屏幕,落在某个遥不可及的、只有绝望存在的虚空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溺水般的窒息感。

周正走到她身边坐下,沙发发出轻微的呻吟。他伸出手,想碰碰她,指尖刚触到她冰冷的手背,她却像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去,整个人往沙发角落更深地蜷缩,只留给他一个抗拒的、写满疲惫和某种他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的脊背。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安慰,想分担,想问她今天带朵朵去医院又做了什么项目……但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堵得他胸口发闷。最终,他颓然地靠回沙发背,闭上了眼睛。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还有电视里无声闪烁的、与这沉重格格不入的喧嚣光影。

这样的死寂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林晚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微弱的荧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林晚像被惊醒的兔子,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了手机,动作快得有些神经质。

周正下意识地睁开眼,瞥见屏幕上是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陌生号码。林晚盯着那串数字,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复杂,里面翻滚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盼,混杂着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挣扎。她飞快地看了周正一眼,那眼神躲闪得厉害,随即站起身,攥紧手机,快步走向通往小阳台的玻璃门。她拉开门闪身出去,又迅速将门在身后拉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隔绝。

隔着那层薄薄的、带着水汽的玻璃门,周正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背影。她背对着客厅,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她的声音被玻璃门隔绝了大半,只偶尔有几个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字眼断断续续地飘进来:“……真的吗?……下次……还要……东西?……好……好……我……我尽量……”

一种冰冷的不安,如同细小的蛇,悄无声息地顺着周正的脊椎向上爬。他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钉在阳台上那个模糊而焦灼的身影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一段时间,类似的深夜来电,林晚这种鬼鬼祟祟的回避,以及她接完电话后那种混合着希望和巨大压力的失魂落魄状态,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她到底在跟谁通话?什么东西?还要什么?

玻璃门被轻轻拉开,一股带着凉意的夜风卷了进来。林晚低着头走回客厅,脚步有些虚浮。她没看周正,径直走向卧室方向,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我去看看朵朵……”

“林晚。”周正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停在卧室门口,背对着他,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

“谁的电话?”周正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僵硬的脊背上。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林晚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过了好几秒,她才用一种近乎耳语、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回答:“……没谁。一个……一个以前的老同学,聊点事。”

这拙劣的谎言像一根针,刺破了周正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老同学?什么样的老同学会在深夜反复来电,让林晚情绪如此失控,甚至需要躲到阳台去接听?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陌生。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和一丝被隐瞒的刺痛,最终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林晚几乎是逃也似地钻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那“咔哒”一声轻响,在周正听来,却像是某种东西彻底断裂的声音。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电视屏幕依旧无声地闪烁,映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重的阴霾。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陌生的、带着点廉价甜腻的檀香气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心悸的恐慌。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吝啬地在卧室地板上投下几道狭窄的光带。周正睁开眼,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一个微微凹陷的枕头印痕。他习惯性地伸手探了探,床单冰凉。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周正起身,无声地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隙。林晚背对着他,正蹲在客厅角落那个旧斗柜前。她拉开最底下那个平时很少动用的抽屉,在里面摸索着什么。

周正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林晚的手上。

她拿出来的,是一件浅杏色的真丝睡裙。那是去年她生日时他送的礼物,质地柔软,价格不菲,她一直很喜欢,平时都叠放得很仔细。但此刻,那件睡裙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揉得不成样子。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周正血液几乎凝固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睡裙折叠起来,塞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印着超市Logo的普通塑料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个袋子,迅速地将抽屉推了回去。她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睡裙的塑料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走向门口。

“晚晚?”周正推开卧室门,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但还是惊到了她。

林晚猛地一颤,手里的塑料袋差点掉在地上。她飞快地将袋子藏到身后,脸上瞬间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醒了?我……我去趟超市,买点东西。”

“这么早?”周正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藏东西的手,又落在她强装镇定的脸上。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紧张地抿着,没有一丝血色。

“嗯……人少点。”林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敢看周正的眼睛,侧着身子,几乎是贴着墙壁挪向门口,“朵朵……朵朵还没醒,你看着她点。”

“好。”周正应着,声音平静无波。他看着她几乎是夺门而出,防盗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周正站在原地,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却驱不散眼底深重的寒意。超市?买点东西?需要用他送的、她最喜欢的真丝睡裙去超市买东西?那个被揉成一团塞进廉价塑料袋里的睡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他慢慢走到刚才林晚蹲过的斗柜前,拉开那个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不常用的杂物。但他清晰地记得,就在昨晚,他帮朵朵找玩具时还瞥见过,那件睡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抽屉一角。

周正关上抽屉,直起身,走到窗边。楼下,林晚那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走出单元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刺眼的塑料袋。她没有走向小区门口超市的方向,而是拐向了右边那条通往社区诊所后巷的小路。

周正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了那个备注为“老同学”的深夜陌生号码。屏幕上,那个号码归属地显示着本市。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开一个常用的地图App,指尖悬在搜索框上,犹豫片刻,输入了三个字:张天师。

搜索列表瞬间弹出。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地址定位,距离他家小区仅仅隔了两条街,定位点赫然标注在社区诊所后面那排临街店铺中一个不起眼的二楼位置。用户评论寥寥无几,却充斥着几个极其刺眼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词汇:“神了”、“仙家指点”、“驱邪灵验”……

地址精确地指向了林晚此刻消失的方向。

周正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张天师”的定位点,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沉入深渊的寒意和汹涌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怒火。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下来,吞没了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朵朵在儿童房里发出几声不安稳的呓语,随即又沉沉睡去。客厅里没开主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林晚蜷在沙发一角,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目光失焦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她整个人像一张绷到极限的弓弦,微微颤抖着,散发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抗拒。

墙上的挂钟指针无声地滑过九点。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猛地亮起,刺耳的铃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室内的死寂。林晚像被电击般浑身剧烈一抖,身体瞬间僵硬,瞳孔因为恐惧而骤然收缩。她死死盯着屏幕上跳跃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号码,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如同催命的符咒,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撞击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周正坐在沙发另一头,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育儿书,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林晚。他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血色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她的手指用力抠进自己的手臂,指节泛白,身体筛糠般地抖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被扼住般的抽气声。

铃声停了。客厅里陷入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催命的铃声又一次炸响!这一次更加急促,更加不耐烦。

林晚猛地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哆嗦着划了好几次,才终于接通了电话。她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卑微的乞求:“喂……张……张师傅……我……我能不能……能不能改天?朵朵今晚有点不舒服,我……我实在……”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严厉的呵斥声,即使隔着距离,周正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透过听筒传递过来。林晚的身体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眼泪瞬间决堤,汹涌地滚落下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拼命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只剩下破碎的、压抑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

“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不信……”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几乎不成句,“……灵气……灵气灌注……我知道……很重要……可是……”

对方的声音似乎更大了,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高高在上的训斥意味。

林晚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的眼神彻底涣散了,只剩下空洞的、绝望的顺从。过了好几秒,她才用一种仿佛抽空了所有灵魂、只剩下机械躯壳的声音,麻木地应道:“……好……我……我知道了……我这就……这就过去……”

电话被挂断。林晚握着手机,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泪水无声地在她惨白的脸上肆意流淌,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周正放下手中的书,动作很轻。他站起身,走到林晚面前,蹲下身。他的目光落在她泪痕狼藉的脸上,落在她因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的身体上。那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死死压在冰面之下,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没有问“是谁”,也没有问“去哪里”。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颊上冰冷的泪水。指尖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和下意识想要躲避的冲动。

“很晚了,”周正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外面冷,穿厚点。”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单薄的居家服,“……那件厚点的羽绒服,黑色的那件,暖和。”

林晚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和一丝被看穿的恐惧。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触及周正那深不见底、却又异常平静的眼神时,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胡乱地点着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向卧室去换衣服。

周正依旧蹲在原地,听着卧室里传来的窸窣换衣声。他缓缓抬起刚才为她擦泪的那只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眼泪冰冷的温度和皮肤下剧烈的颤抖。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几秒,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拢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毒蛇。

当林晚低着头,裹紧那件黑色羽绒服从卧室出来时,周正已经站起身,平静地等在玄关。

“我……”林晚的声音细若蚊蚋,不敢看他。

“去吧。”周正打断她,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他甚至侧过身,替她打开了防盗门。门外的冷风呼地灌了进来,吹得林晚瑟缩了一下。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了黑暗的楼道,脚步声凌乱而急促,很快消失在楼梯下方。

防盗门在周正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林晚仓惶逃离的脚步声。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将周正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站在玄关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脸上那层强撑的平静如同被重锤击碎的薄冰,瞬间崩裂瓦解,露出底下汹涌翻滚的岩浆——那是被背叛的剧痛、被愚弄的愤怒、对妻子处境的锥心担忧,以及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的杀意。几种极端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胸腔。

他猛地转过身,几步冲到窗边,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帘。冰冷的玻璃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黑暗,死死锁定楼下那个刚刚冲入寒风中的单薄身影——他的妻子林晚。

她裹着那件他特意提到的黑色羽绒服,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落叶,跌跌撞撞地朝着社区诊所后巷的方向跑去。夜色吞噬了她的背影,也吞噬了她所有的挣扎与屈辱。

周正的眼眶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颌骨绷出凌厉的线条。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骇人。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窗框嗡嗡作响。

不行!

不能冲过去!

那只会打草惊蛇,只会让林晚陷入更深的恐惧和难堪,只会让那个禽兽逍遥法外!

“冷静…周正…冷静…”他大口喘着粗气,像濒死的鱼,胸腔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证据!他需要证据!足以钉死那个畜生的、铁一般的证据!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着周正的神经。他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客厅里焦躁地踱步,脚步沉重。目光无数次扫过墙上的挂钟,每一次都只移动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格。朵朵在儿童房里不安地翻了个身,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那细微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周正心中更深的焦灼。他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走到女儿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凝视着朵朵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小眉头,那因病痛而扭曲的小脸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一部分狂暴的怒火,只剩下更深的、冰冷的恨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楼道里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踉跄的脚步声。

周正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闪到玄关旁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传来,带着一种不稳的、迟疑的颤抖。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林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低着头,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反手将门带上。她没有开灯,就那样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瘫坐在玄关冰冷的地砖上。

黑暗中,周正能清晰地听到她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那声音破碎、绝望,充满了自我厌恶和无法言说的屈辱。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着,羽绒服摩擦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周正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伸手按亮了玄关的顶灯。

刺目的白光瞬间倾泻而下,毫无保留地照亮了门口那个蜷缩的身影,也照亮了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林晚猛地抬起头,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嘴唇被咬破了,渗着血丝。最刺目的是她的脖颈——在黑色羽绒服的领口上方,赫然印着几道新鲜的、带着血痕的淤青指印!像是被人粗暴地扼住过咽喉。

羽绒服厚重的拉链并没有完全拉上,里面的衣服领口明显被撕扯过,歪斜着,露出小半边肩膀,那里也带着可疑的红痕。

周正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巨锤狠狠砸中,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瞬间冲上头顶,视野的边缘都染上了一层血红。

“晚晚……”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脚步沉重地朝她迈了一步。

“别过来!”林晚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尖叫起来,身体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双手胡乱地拉扯着自己被撕扯过的领口,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和羞耻,仿佛周正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另一个要伤害她的怪物。“别看我……求求你……别看我……”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汹涌决堤。

周正硬生生钉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妻子绝望崩溃的模样,看着她脖颈上刺目的指痕,看着她被撕扯的衣衫……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再反复搅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冷静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他缓缓放下僵在半空的手,声音低沉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好,我不过来。晚晚,看着我。”他的目光如同磐石,牢牢锁住她惊惶失措的眼睛,“告诉我,那个畜生……对你做了什么?”

林晚浑身剧震,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她猛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撞进周正那双深不见底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里。那眼神里没有她预想中的鄙夷、愤怒或者失望,只有一种沉痛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心疼,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支撑起整个坍塌世界的强大力量。

“他……”林晚的嘴唇哆嗦着,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她难以启齿,“他说……上次的灵气……不够……要……要更深层的‘渡厄’……他……他撕我的衣服……我不肯……他就掐我脖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崩溃的嚎啕,“他说朵朵……朵朵的命在他手里……我……我没办法……周正……我真的没办法了……朵朵怎么办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着,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都挤压出来。

周正没有再试图靠近。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听着妻子字字泣血的控诉,他眼底最后一点属于人性的温度也彻底冻结,只剩下冰冷的、属于猎人的锐利锋芒。他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瘫坐在地的林晚平齐,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晚晚,听着。朵朵的病,我们找最好的医生。但那个畜生,”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碰了你,他威胁你,他拿朵朵的命来要挟你……他必须付出代价!千倍万倍的代价!”

林晚的哭声猛地一滞,抬起泪眼,茫然又惊惧地看着他。

“我要他坐牢!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这辈子都烂在监狱里!”周正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林晚的心上,“但这一切,需要证据!铁证如山,让他无法抵赖的证据!”

“证据?”林晚喃喃地重复,眼神依旧涣散,“他……他那里……很黑……而且……”

“我们有办法!”周正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迟疑,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下一次,他如果再叫你过去,你就去!”

“什么?!”林晚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仿佛周正在说疯话。

“听我说完!”周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去!但这次,你要带着‘眼睛’和‘耳朵’去!”他语速很快,却异常清晰,“我会给你一个东西,很小很小,藏在你衣服上,他绝对发现不了!它会把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那就是钉死他的铁证!”

林晚呆呆地看着周正,看着他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决心和冰冷到极致的理智。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丈夫身上见过的、混合着毁灭与守护的可怕力量。巨大的恐惧依旧攫取着她,但在这恐惧的深处,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星,被周正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烈焰点燃了。

那火星的名字,叫做“复仇”。

三天后,那个如同催命符咒的深夜来电,再次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响。手机屏幕幽冷的光,映照着林晚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

周正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指关节却因用力而泛白。他给了林晚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坚定的眼神。那眼神像淬火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林晚心中翻腾的恐惧之海。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尝到血腥味。她伸出手,指尖依旧抖得厉害,却异常坚决地划开了接听键。

“张师傅……”她的声音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彻底的崩溃和乞求,反而多了一种刻意为之的、带着惊惶的顺从,“……我……我这就过去……好……好……我知道……灵气灌注……很重要……”

挂断电话。林晚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周正放下书,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很快,他拿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比衬衫纽扣还略小一圈的黑色金属圆片走了出来。圆片边缘异常纤薄,背面带着强力的微型磁吸。

“这是摄像头,”周正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走到林晚面前,无视她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惊恐的眼神,动作却异常轻柔地,用指尖捏着那枚冰冷的微型设备,轻轻掀开了她外套的第二颗纽扣。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蜷缩。

“别动。”周正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他小心地将纽扣内侧一个极微小的凸起物取下——那是一个伪装成纽扣基座的微型磁吸片。他将新的微型摄像头稳稳地吸附在那个位置上,然后仔细地将纽扣扣好。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从外表看,那枚纽扣没有任何异常,依旧服帖地待在它原来的位置。

“它很小,很隐蔽,针孔级别,光线不足也能拍清轮廓和动作。”周正低声解释,目光锐利地检查着纽扣的位置,“他绝对发现不了。”接着,他又拿出一个比U盘还小一号的、薄如蝉翼的黑色小方块,“这是录音笔,贴在……内侧衣角。”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避开了她敏感的肌肤,将那薄片精准地贴在她贴身衣物下摆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并用特殊的无痕胶带加固。

“它会录下所有的声音,哪怕他耳语。”周正做完这一切,后退一步,目光沉静地看着林晚,“记住,保护好领口附近的位置,那里是关键。他只要动手,证据就会确凿无疑。”

林晚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枚看似普通的纽扣,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角内侧那毫无存在感的薄片。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皮肤上,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寒意,反而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脏狂跳,却也烫得她麻木的神经重新感受到了痛楚之外的另一种东西——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抬起头,看向周正。他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无波,潭底却涌动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那里面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我……知道了。”林晚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但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硬撑出来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勇气,然后猛地站起身,裹紧了外套,转身走向门口。

“晚晚。”周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和朵朵,”周正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寂静里,“等你回来。”

林晚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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