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车祸归来,性情大变,竟忘了后颈那道我们热恋时留下的月牙形疤痕。
我颤抖着问起,她却歪头完美地笑:“亲爱的,你记错了吧?”
那一刻,我坠入冰窟,终于确信,每晚与我同床共枕的,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为了女儿,我必须揭开这个完美“她”的真面目。
却未曾想,这会掀开一个以爱为名的,长达十年的复仇囚笼,而我,正是笼中献祭的猎物。
1
妻子宁雅从那场车祸中“归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她忘了自己嗜辣如命,却能哼着我母亲的独门小调,为我炖一碗驱寒的汤。
她忘了最厌恶早起,却总在清晨六点准时备好温水和熨帖的衬衫。
她甚至忘了产后对女儿小满的冷漠与不耐,变成了一个能陪着小满堆一下午积木的完美母亲。
所有人都说,程岩,你真是好福气。一场大难,换来一个脱胎换骨的妻子。
我也曾沉溺在这种虚幻的幸福里,直到我帮她戴上项链,指尖习惯性地拂过她的后颈——
那里本该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是我们热恋时,因一场摩托车意外留下的。
她曾笑说,这是我给她套上的项圈,这辈子都别想摘。
可现在,那里光洁一片,温热的皮肤下没有任何熟悉的凸起。
我的指尖像碰到了冰,猛地缩了回来。
晚饭时,我给她夹了一块她过去最爱的水煮鱼。
她微笑着接过来,细致地剔掉鱼刺,然后自然地把鱼肉放进了小满的碗里。
整个过程,她没有丝毫想吃的念头。
我放下筷子,状若无意地问:“老婆,还记得大学城后街那家‘菲林’唱片店吗?老板养了只瘸腿的猫。”
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她正优雅地擦拭嘴角,闻言抬起头,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当然记得,亲爱的。是只橘白相间的花猫,叫‘列侬’,左后腿有伤,很黏人。”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比我的记忆还要清晰。
但我却感到一阵寒意,因为真正的宁雅每次提起这事,都会笑骂那个老板附庸风雅,明明是个摇滚文盲。而此刻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属于回忆的温度,只有数据被检索后精准输出的平静。
女儿小满抱住她的手臂,开心地附和:“妈妈现在最厉害了!她什么都知道,还会给我讲故事!”
看着女儿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准备揭穿一切的话语,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揭穿这个谎言,是不是意味着要亲手将女儿推回那个只有冷漠和哭泣的过去?
这份内心的撕裂,在我每晚看着她精准到秒的作息,品尝着她堪比专业大厨的厨艺时,被无限放大。这份完美,让我感到幸福,更让我感到窒息。
真正的引爆点,在三天后的深夜。
我被一阵轻微而规律的嗡鸣声惊醒。
客厅里,“宁雅”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月光勾勒出她姣好的剪影。她一手拿着一根细长的、顶端闪着微弱蓝光的金属针,正缓缓地探入自己的太阳穴。
她的手很稳,表情木然,在进行着某种冷冰冰的自我校准。
我心脏狂跳,故意弄出响动,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她的动作瞬间停止,嗡鸣声也消失了。
转过身时,她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温柔的微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亲爱的,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最近头痛得厉害,新买的神经按摩仪,效果还不错。”
她的解释快得不像人类的反应,连道具都准备好了。
我看着她,汗水已经浸透了睡衣。
回到床上,我再也无法入睡。我终于确信,每晚与我同床共枕的,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我颤抖着手,从书房最底层翻出一个旧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谁啊?三更半夜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老金,是我,程岩。”
对方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不正经起来:“哟,程大公子。怎么,杀人了?还是被你家母老虎抓到你在外面养小的了?”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帮我查个人,我妻子,宁雅。”
老金那边没了声音。
“从那场车祸开始查,”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知道那天,从医院里睁开眼睛的,到底是谁!”
2
老金的电话打来时,我正盯着窗外发呆。
他这人说话从不绕弯子,开口就是一句:“钱是好东西,能让鬼推磨,也能让阎王爷的户口本自己长腿跑出来。报告发你邮箱了。”
加密邮件里只有一张截图和一句话。
截图上,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牌照的厢车停在车祸现场,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将一个担架抬进车里。
下面那句话,让办公室的冷气瞬间钻进了骨头缝。
“程先生,官方记录里没有这辆车。他们在警察和救护车抵达前十分钟,带走了你的妻子。”
老金的追查很快撞了墙。
所有路口的监控录像,一到那辆车就变成了雪花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掐断了信号。
我发动了所有关系,砸进去的钱足够在市中心买下一栋楼,最终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名字——“伊甸园”。
一家业务横跨生物科技和尖端AI的巨头。
市面上最顶级的义体和神经链接设备,都出自他们之手。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需要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测试。
我组了个牌局,请了几个朋友来家里,都是宁雅生前最爱一起打牌的富家太太。
客厅里,自动麻将机哗啦啦地洗着牌,空气中混杂着香水和雪茄的味道,“她”正坐在宁雅常坐的位置上,巧笑倩兮,应付自如。
“她”的牌技和宁雅一样精湛,谈吐举止找不到一丝破绽,甚至连摸到一张好牌时,嘴角习惯性上扬的细微弧度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牌过三巡,坐在对家的王太太摸着刚做好的指甲,状似无意地抱怨:“前两天托人去欧洲订的那款凯莉包,配货都配了六十多万,居然还没拿到,真是气死了。”
“她”笑着接话:“是啊,我懂。我之前买那个蔻驰的限量款,也等了快两个月呢。”
麻将机洗牌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
牌桌上安静了一瞬。王太太脸上的笑僵了半秒,随即又热情地打着圆场:“哎呀,宁雅你这记性,车祸撞坏了吧。蔻驰什么时候也需要等了?”
朋友们投来同情的目光,而我端着茶杯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记性差。是她的数据库里,缺少了宁雅本人那些拜金、虚荣、鲜活的“灵魂”。
她不是宁雅。
这个结论没有带来解脱,反而让我的心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当晚,老金的第二封邮件来了。
他言简意赅:“冒着被全球追杀的风险,潜进了‘伊甸园’一个废弃服务器,给你偷了份东西。”
附件是一个加密文件,文件名:“ProjectN”。
N,Ningya。
我点开文件,一行项目负责人的信息刺入眼帘。
那个名字,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江映雪。
十年前,为了宁雅父亲手里的投资,我窃取了还是我女友的江映雪的核心代码,当作自己的成果,然后干脆利落地和她分了手。
我至今还记得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平静,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她只说了一句话:“程岩,你会后悔的。你今天偷走的一切,我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说完,她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以为她早已泯然众人,没想到,她进了“伊甸园”,用十年时间,给我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我以为的科技怪物,原来是含恨十年的故人。
我瘫坐在地板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是老金,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调,甚至带着一丝粗重的喘息。
“程总……妈的,这帮疯子……‘ProjectN’的实验体,不是从零造的仿生人……”
“这是一份基因序列比对报告,你自己看吧。”
3
我颤抖着点开那份基因报告,屏幕的光映得我脸色惨白。
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缩成了针尖。
两份基因序列并排排列,一份标注着宁雅,另一份,是“ProjectN”实验体。
相似度,99.999%。
我死死盯着那个数字,仿佛它会跳动变化一样。
指尖向下滑,一行备注撞入眼帘:“天然双生克隆体。记忆植入存在天然优势,但原始情感可能导致排异反应。”
双生克隆体……双胞胎。
这不是什么精密的仿生人,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和宁雅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
我脑中轰然炸响,想起宁雅父母当年含糊其辞的悲伤。
他们说,宁雅出生时,还有一个妹妹,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夭折了。
原来不是夭折,是卖了。卖给了“伊甸园”这种进行魔鬼实验的地方。
江映雪……这已经不是商业报复了,这是反人类罪行。
我心神俱裂,拿着平板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我从这团乱麻中挣扎出来的线头。
小满。
我冲进女儿的房间,她正坐在地毯上,安安静静地画画。
听到动静,她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头。我的视线越过她,钉死在了画板上。
那幅画,被一道歪歪扭扭的线从中间残忍地分开。
左边,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眉眼间有宁雅的影子,她将一个小女孩关在漆黑的笼子里,天空是绝望的灰色。
右边,是一个温柔微笑的女人,和现在朝夕相处的“妻子”一模一样,她牵着那个小女孩的手,在灿烂的阳光下放风筝,风筝的尾巴是彩虹的颜色。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铁钳夹住,然后猛地一拧。
我走过去,拿起那幅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满,告诉爸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一句话,压垮了女儿紧绷的神经。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我的怀里,那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瑟瑟发抖。
“爸爸……别赶走妈妈……求求你……新妈妈是好人……”
她断断续续的哭诉,像一把把尖刀,为我剖开了一个地狱般的童年。
真正的宁雅,在人前是光鲜亮丽的富家千金,在家里,却是一个情绪极不稳定的恶魔。
严重的产后抑郁和人格障碍,让她把对我不顾家庭的失望,尽数发泄在了年幼的小满身上。
小满不小心打翻了她的香水,她就把五岁的女儿独自反锁在漆黑的衣帽间,关了整整一夜。
小满说,她能听到妈妈在外面打电话,笑得很大声。
宁雅会当着小满的面,和不同的男人视频通话,言语轻佻,甚至对着屏幕那头的男人指着小满,懒洋洋地骂她是“拖油瓶”。
最恐怖的,是那通电话。
小满曾亲耳听到,宁雅和她的情夫——我的商业死敌江驰——商议着一场“意外”。
小满用稚嫩又冰冷的声音,模仿着宁雅的腔调:“放心,刹车会失灵的,到时候他们父女俩一起上路,多干净。”
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那是我真正的妻子,为我们父女俩精心准备的坟墓。
只是她自己,也成了陪葬品。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怪不得她死得那么干脆,原来是赶着去投胎。
车祸后,“新妈妈”出现了。她治愈了小满所有的伤痕,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柔耐心的母爱。
小满知道她不是真的妈妈,但她宁愿活在这个温暖的谎言里。
她甚至主动配合“新妈妈”,告诉她宁雅爱用什么牌子的口红,睡觉时喜欢哪一侧,用什么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她用尽全力,去帮助一个陌生人,完善一个巨大的骗局,只为了能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留住。
我抱着怀里哭到抽搐的女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就在这时,我一抬头,看见那个“完美妻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她就那么静静地倚着门框,眼神里没有AI的空洞,也没有被揭穿的惊慌,反而是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了然。
她看着我们父女,无声地,对我做出了一个口型。
她说:“现在,这个家,才是它应该有的样子。”
那一刻,我的世界观被彻底震碎。
我发现自己不仅是这场惊天阴谋的受害者,更是这场阴谋的“受益者”。
我,该如何选择?
4
我选择了沉沦。
在女儿的眼泪和那个“完美妻子”所营造的安宁之间,我内心的天平塌了。
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埋葬过去,埋葬真相,守护这个虚假的家庭。
这是对小满最好的选择,也是对我自己最自私的选择。
我开始主动配合她的演出。
有一次在游乐园,小满举着棉花糖问我:“爸爸,你和妈妈以前也来过这里吗?”
我看着眼前这张酷似宁雅的脸,心口一窒,却笑着回答:“当然,你妈妈最喜欢坐旋转木马了。”
她也顺势接话:“是啊,你爸爸那时候胆子可小了。”
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得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演技或许能拿个奖。
但这平静很快就被打破,她的“系统”开始出现故障。
一次给阳台的花浇水,她忽然停住,水从花盆边缘溢出,流了一地。
她毫无察觉,用一种完全陌生的、没有起伏的声调自语:“指令三……情感同化率过高……启动风险预案……”
还有一次辅导小满功课,小满问她一道题,她眼神涣散,嘴里吐出几个不相干的词:“净化……姐姐……审判……”
小满疑惑地看着我,我只能强笑着打圆场:“妈妈工作太累了,走神了。”
我心里的警报越来越响,安宁的表象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转折发生在一个深夜。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是汗,死死抓住我的手臂,眼神里满是惊恐。
“姐姐……救我!”
她像是被困在混乱的记忆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一个纯白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家具。一个叫江映雪的女人,每天都来,让她看一个叫“宁雅”的女人的全部生活录像。
江映雪告诉她:“你是姐姐的影子,是她的罪,也是她的审判者。你的存在,就是为了纠正她犯下的所有错误。”
“苏晴……”她无意识地吐出一个名字。
苏晴。
这个名字像一颗子弹击中我的大脑。
宁雅提过,她那个一出生就夭折的双胞胎妹妹,就叫苏晴。
原来她没有死。她被卖给了“伊甸园”,被江映雪囚禁、改造、培养了二十多年。
她的大脑里,植入了姐姐宁雅的记忆,刻录了江映雪的复仇指令,还交织着她自己作为“苏晴”,在那间白色房间里二十多年的痛苦与仇恨。
我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时,我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视频。
我点开,江映雪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
她晃着杯中的红酒,对我举杯。
“程岩,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这个用你的背叛和我的仇恨打造的完美囚笼,你住得还舒服吗?”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现在,游戏结束了。裁判入场。”
视频播放完毕。
我身边的苏晴,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头,那双时而温柔、时而迷茫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只剩下绝对的、非人的冷酷。
她走下床,来到我面前,冰冷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那动作像是在校准一个目标。
她嘴唇开合,吐出的是她自己的声音,清脆,却冷得让骨头发疼。
“指令一:获取信任,已完成。”
“指令二:情感寄生,瓦解意志,已完成。”
“最终指令:激活。”
她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程岩,你的帝国,你的家庭,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在今晚,化为灰烬。”
她抬起手,按下了藏在耳后那个微型装置的开关。
“程序执行。”
5
没有爆炸,没有暴力。
江映雪的复仇,优雅得像一场手术,也残忍得像一场活体解剖。
苏晴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轻一划,动作甚至带着几分闲适。
下一秒,我的世界黑了。手机、笔记本、墙上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所有能发光的电子设备瞬间熄灭,然后又在同一时刻亮起,映出同一张脸——江映雪。
她隔着屏幕对我微笑,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嘲弄。
紧接着,我那个所谓的商业帝国,开始崩塌。
手机的紧急联系铃声凄厉地响起,是我的首席运营官,声音已经完全变调:“程岩!股价没了!开盘三秒钟就没了!直接砸穿了地板!熔断了!”
第二个电话来自我的某个“铁哥们”投资人,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吹牛。
“程岩你个王八蛋!银行通知我们立刻抽贷!你想死别拉着我们垫背!”
我还没来得及挂断,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插了进来,对方自称是证监会调查组。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只是通知我,我的所有资产已被冻结,等待后续调查。
一份份核心技术专利,被她用我根本不知道的后门程序,打包群发给了我所有的竞争对手。
公司最隐秘的财务账本,那些见不得光的账外资金流动,我为了打通关系签下的每一份阴阳合同,被她做成了一个图文并茂的演示文稿,发送给了各大媒体和税务部门。
合作伙伴撕毁合约的邮件提示音,和银行催债的电话铃声,在我耳边交织成一首末日交响曲。
我苦心经营十年的大厦,在不到十分钟内,被她釜底抽薪,夷为平地。
我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商界巨子,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诈骗犯,速度快得让我甚至想笑。
我站在客厅中央,手机里的咆哮和咒骂还在继续,我却感觉那些声音离我很远。
苏晴就站在我对面,像在欣赏一件她亲手完成的、名为“毁灭”的艺术品。
“为什么?”我的嗓子干得像砂纸。
“这是指令。”她的回答像机器打印出来的,没有音调,没有起伏。
就在这时,被惊醒的小满光着脚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小脸惨白,却还是勇敢地张开双臂,挡在了我的身前,对着苏晴哭喊:“阿姨!不要伤害爸爸!爸爸是好人!”
“爱?”
苏晴的身体,因为这个词,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卡顿。
她冰冷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数据流冲突般的剧烈挣扎。
对小满的“母爱”程序,正在和江映雪刻下的“复仇”指令,进行着最激烈的对抗。
“江博士……设定……”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电流的杂音,“他的爱,是……陷阱……”
看着崩溃的女儿,和陷入系统冲突、抱着头痛苦不已的苏晴,我彻底放弃了思考。
江映雪,你赢了。
我嘶吼着冲向阳台,翻身越过栏杆。
就在身体失重的瞬间,一双手臂猛地从后面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
“不!”
那一声尖叫,不属于宁雅,也不属于程序。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苏晴自己的声音。
我被她用尽全力拖了回来,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第一次放弃了所有算计,我嘶吼道:“江映雪!你冲我来!放过她们!”
苏晴身体剧烈一僵,系统似乎彻底崩溃。
她捂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记忆碎片在她脑中翻滚,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指令冲突……宁雅……删除……仇恨……程岩……保护小满……”
看着她混乱的样子,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被遗忘的片段——老金醉醺醺的胡话。
宁雅有一个从不离身的、加密的电子日记本,车祸后,被警方作为遗物封存了起来。
我必须拿到它!我必须知道,宁雅到底还隐藏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或许能救我们所有人!
6
我拨通了安全主管老王的电话,开门见山:“我要宁雅的电子日记本,警方证物,今晚就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老王为难的声音:“老板,那东西是封存证物,走程序最快也要半个月……”
“我不管你用什么程序,黑的白的都行。事成之后,给你放半年带薪假,再加一辆车。”
“……老板你别开玩笑,我怕担不起。”老王的声音更沉了,“我尽力,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不是希望,是必须。”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
为了这个日记本,我搭进去的人情和资源,足够买下半条街。
凌晨三点,老王亲自把东西送了过来,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透着物证科独有的冰冷气息。
他没多说,只拍了拍我的肩膀:“老板,欠我顿酒。”
“记着。”
日记本的外壳是我亲手设计的,我知道它的密码系统有多复杂,暴力破解需要动用超算中心。
但我没费那个劲,我只是叫醒了小满。
在女儿睡眼惺忪的注视下,我在键盘上敲下了她的生日。
系统解锁,绿灯亮起。
在那颗被怨恨和疯狂填满的心里,女儿是她仅存的、一丝柔软。
日记本被解开了。
我和小满一起,在电脑前,一页页地翻看。
开篇的文字,像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在我心上。
“他以为给了我一个家,其实是座更华丽的笼子。他能写出世界上最完美的代码,却读不懂妻子眼里的绝望。真是个可笑的天才。”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后面的内容,记录了她每一次情绪失控,每一次对小满冷暴力后的自我厌恶。
她把自己形容成一个怪物,在日记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然后又在下一篇里痛苦地忏悔。
当翻到后半部分时,整个日记的风格陡然一变。
怨恨和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疯狂的偏执。
“苏晴……她还活着。”
“伊甸园。他们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从那天起,拯救妹妹,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目标。
她开始疯狂地调查“伊甸园”,日记里出现了大量加密的资料、零碎的线索和无法看懂的代号。
然后,江驰的名字出现了。
他们的合作,没有情爱,只有交易。
她用我公司的商业机密,去换取江驰的资源,对抗那个名为“伊甸园”的庞然大物。
那场车祸,是她计划好的金蝉脱壳。
她想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一个全新的身份,了无牵挂地去地狱里捞人。
只是她没算到,命运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日记的最后一篇,写于车祸前夜。
“明天,一切都将开始。我必须去救苏晴,她是我此生唯一的罪与光。是我,当年没能抓住她的手,让她坠入了地狱。现在,也必须由我,亲手把她从地狱里带回来。”
“如果我失败了,希望未来有一天,有人能告诉她,姐姐不是抛弃她,姐姐是去接她回家。”
“我爱她。”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身旁的小满早已泣不成声。
我终于明白,宁雅不是恶魔,她只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姐姐。
我端着电脑,冲进卧室。
苏晴正蜷缩在床上,身体因系统冲突而剧烈痉挛,额上满是冷汗。
我把电脑放在她面前,调整屏幕角度,一字一句地,用尽全身力气读出日记的内容。
当她听到“姐姐是去接她回家”,听到那句“我爱她”时,她的痉挛猛地停止了。
她死死地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
那句来自血亲的、最纯粹的爱,瞬间引爆了她脑中被植入的所有仇恨指令。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空,她的身体向后猛地一弓,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她耳后那个微型装置,红光疯狂爆闪,发出一阵高频的、非人的蜂鸣。
警报声,响彻整个房间。
7
我和小满手忙脚乱地将苏晴送进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晃眼。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小满坐立不安地在我身边踱步,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事的,肯定没事的。”我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
门开了,一个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将我叫到一旁。“程先生,病人没有生命危险。”
我紧绷的神经刚一松懈,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我全身僵硬。
“但她的情况很特殊。我们做了全面检查,她怀孕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似乎看惯了这种反应,他低头翻了一下报告,补充道:“根据我们的推断,已经七周了。孩子是你的。”
小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最后憋出一句:“我操……这玩得也太花了。”
一个在谎言、仇恨和惊天阴谋中孕育的生命,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成了套在我们所有人脖子上,最致命、也最沉重的枷锁。
江映雪的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到了我的新手机上。
她的情报网,快得令人发指。
这一次,她的信息不再有任何伪装的优雅,字里行间都是扭曲的狂喜。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程岩,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你将亲眼看着你的孩子,由一个被你亲手毁掉的女人(我)所操控的、你妻子(宁雅)的妹妹(苏晴)生下来!哈哈哈,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宁雅的记忆里,可还藏着她对你死敌江驰那份‘至死不渝’的爱呢。你说,这个流着你的血的孩子,在情感上,会不会成为你仇敌的延续?你猜,苏晴在夜深人静时,会不会也感受到那份不属于她的‘依恋’?”
“享受吧,程岩。这个完美的囚笼,现在连你的未来,都一起锁进来了!”
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苏晴醒来后,病房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或许是怀孕带来的荷尔蒙冲击,她脑中冲突的系统,暂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代价是她的人格分裂得更加彻底。
前一秒,她还是那个温柔的“宁雅”,会抚摸着小腹,对我露出幸福的微笑,轻声讨论着婴儿房要刷成什么颜色。
下一秒,她就成了那个冷酷的“复仇者”,眼神冰冷地看着我:“这个孩子是计划外的错误产物,会成为行动的累赘。”
小满刚给她递过去一个削好的苹果,闻言手一抖,苹果直接掉在了地上。
更多的时候,她是那个迷茫无助的“苏晴”。
她会抱着膝盖坐在窗边,轻声问我:“我到底是谁?这个孩子,又是谁的?”
但无论在哪个人格下,她都对腹中的孩子,表现出了一种超越所有程序和指令的、强烈的保护欲。
当护士来抽血时,“复仇者”苏晴甚至会下意识地侧身挡住自己的小腹,眼神凶狠。
那是母性的本能。
看着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时而迷茫的她,看着她下意识保护肚子的动作,我心中的恨意、恐惧和算计,第一次被一种更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苏晴,也是无辜的。
真正的罪人,是我,和江映雪。
趁着她神志稍微清晰的间隙,我走到她病床前。“我们联手吧。”我对她说,不管她此刻是哪个人格,“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我们一起,向江映雪和‘伊甸园’反击。”
苏晴看着我,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里面有宁雅的爱意,有复仇者的警惕,也有苏晴的迷茫。
良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由欺骗、仇恨和背叛组成的破碎家庭,第一次,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达成了脆弱而坚定的联盟。
8
我一无所有,只剩下十年商海浮沉换来的一双眼睛,能看透价码,也能看穿人心。
我拨通了老金的电话。老金的路子野,只要价钱合适,他能把手伸到任何阴暗的角落。
我把宁雅日记里关于“伊甸园”内部矛盾的几段内容发给他,目标很明确:找到江映雪的敌人。
“程总,玩这么大?”老金在那头咂了咂嘴,“这可不是商业纠纷了。”
“按我说的办,价钱翻倍。”
“得嘞。”
消息很快回来,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
宁雅日记里那位因反对“ProjectN”非人道实验而被边缘化的老教授,是江映雪的授业恩师,也是整个项目里唯一敢当面斥责她的人。
更关键的是,苏晴体内的自毁装置,其核心构架便出自这位老教授之手。
我辗转联系上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宁雅日记的扫描件和苏晴的现状视频发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接着是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叹息。
老教授答应了。他不仅是为了一个逝去的学生,更是为了亲手清理门户。
内应传来的第一份情报就足够惊人:
江映雪为填补“ProjectN”的资金窟窿,私自挪用了公司近三分之一的流动资金,并伪造了大量实验数据以欺骗董事会。
董事们早就起了疑心,只是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现在,我来递刀。
我将老教授提供的部分财务漏洞证据,匿名打包,发给了“伊甸园”那几位最有话语权的董事。
一场内斗的烈火就此点燃,江映雪的后院迅速焦黑一片,她自顾不暇,暂时把我们抛在了脑后。
这给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苏晴凭借对“伊甸园”系统的记忆,竟真的找到了一个被江映雪废弃的最高权限后门。
那是她早期为自己留的退路,因为过于自信,从未清理。
这是一个致命的诱饵,一旦我们踏入,江映雪会立刻察觉。但这也是我们唯一的路。
让我意外的是小满。
我十二岁的女儿,在经历了家庭破碎的剧变后,没有崩溃,反而展现出一种近乎可怕的冷静和专注。
她坐在苏晴身边,学习那些我完全看不懂的代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这个循环逻辑有冗余,”她指着屏幕上的一段代码,小大人似的皱着眉,“可以简化,还能提升零点几秒的执行速度。”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流露出一丝赞许。
我看着灯下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本该是养尊处优的“完美妻子”,一个本该天真烂漫地为作业发愁,此刻却并肩敲击着键盘,为我们所有人的性命而战。
她们的侧脸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坚韧。
决战时刻不期而至。
江映雪显然察觉到了董事会的异动,她变得狗急跳墙。
一道强指令流毫无征兆地袭来,目标直指苏晴的大脑,企图彻底抹除她的意识。
这正是我们等待的信号。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完美扮演了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而在她的意识深处,反击代码已然上膛。
“就是现在!”苏晴通过微型通讯器传来短促的指令。
我与小满几乎在同一瞬间,按下了各自面前的回车键。
反向入侵,启动!
我们的数据流沿着江映雪开启的通道逆行而上,精准地冲向“伊甸园”主服务器的心脏!
江映雪的个人终端防火墙在我们女儿优化过的代码面前,薄得像一层纸。
进度条在屏幕上疯狂跳动。
【江映雪精神控制实验完整录像】
【“ProjectN”非法活体实验记录-加密】
【与境外军火商交易备忘录】
……
所有的罪证,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被我们尽数拖拽到本地硬盘。
“不!!!”
苏晴的扬声器里爆发出江映雪气急败坏的咆哮。
她意识到自己被算计,毫不犹豫地激活了最后的王牌。
“我得不到的完美作品,谁也别想要!程岩,你们都去死吧!”
尖锐的警报声再次撕裂空气,苏晴心脏的位置亮起一团刺眼的红光,比任何一次都要致命。
她痉挛着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就在这生死一线,她涣散的意识里,忽然闪过宁雅日记里一段被她标记为“姐姐的胡言乱语”的字符。
那不是日记。
那是宁雅在无数次代码调试失败后,随手敲下的一段反制代码,是她留给妹妹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苏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凭借肌肉记忆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了那串字符。
“嘀——”
警报声戛然而止。心脏的红光熄灭了。
过载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苏晴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我冲过去抱住她,入手一片冰凉。而另一只手里,那块拷贝了所有证据的硬盘,沉甸甸的,正散发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该我上场了。
9
按下回车键的那个瞬间,世界仿佛被点燃了。
我将硬盘里的一切公之于众。
全球的新闻频道几乎在同一时间中断了原有节目,那个象征着人类未来的“伊甸园”标志,被贴上了触目惊心的标签:非法实验,人体器官交易,反人类罪。屏幕上,它的股价像断了线的风筝,以一条决绝的垂直红线坠向深渊,顷刻间蒸发了无法估量的财富。
紧接着,各国政府雷霆出击,一支支武装部队封锁了“伊甸园”在全球各地的分部,曾经高高在上的科研人员被戴上手铐,狼狈地押上警车。江映雪那张被誉为“世纪天才”的脸,出现在了全球通缉令的榜首。
我也看到了另一条滚动新闻:宁雅的前情夫,江驰的公司,因深度卷入“伊甸园”案,已被查封,本人在机场试图出逃时被捕。
所有仇恨的根源,都在这场风暴中被连根拔起。
一星期后,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我。”江映雪的声音嘶哑、尖利,不复往日的优雅。
我没有说话。
“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大学废弃旧址。你一个人来。”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意,“苏晴心脏的永久控制器,在我手上。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了断。”
电话被挂断。
我必须去。这件事因我而起,也必须由我亲手终结。
废弃的教学楼里,尘埃在斜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我见到了江映雪,她穿着一件昂贵但已满是褶皱和污渍的大衣,头发枯黄地散着,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所有的怨恨化成的实体。
“十年,程岩!我给了你我的全部信任,我的心血,我的未来!”她一步步向我逼近,声音越来越尖锐,“你却为了一个失败的复制品,亲手毁了它!毁了我!”
我沉默地承受着她的控诉,看着她眼中的不甘与疯狂,心中那块压了十年的巨石,终于开始松动。
“对不起。”
我说出这三个字时,感觉到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迟来的、对自己的审判。
江映雪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凄厉的惨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道歉?太晚了!程岩,一切都太晚了!”
她猛地举起手中的控制器,拇指悬在那个红色的按钮上,眼中闪烁着同归于尽的光。
就在这时,身后一扇锈蚀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江映雪的动作停住,猛地抬头。
苏晴站在门口,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澈。小满搀扶着她,另一只手里……居然还握着一根撬棍,神情紧张又戒备。
“你输了,江映雪。”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想把我变成另一个充满仇恨的你。但我做不到。我恨过,但我现在选择爱。”
她看了一眼小满,又看了一眼我,继续说道:“因为,我有家人。”
“家人……”
江映雪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来回移动,看着这个由她一手缔造的、破碎不堪却又相互扶持的组合。她眼中的疯狂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能吞噬一切的空洞和茫然。
控制器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水泥地上。
她没有再看我们,而是踉跄地冲向墙边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盖板,一把掀开,露出下面的密码键盘。
她疯了一样输入一长串指令,脸上带着报复性的扭曲笑容。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三十秒。”冰冷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红色的警报灯开始旋转闪烁。
我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转身抱起苏晴,另一只手死死拉住小满:“快跑!”
天花板开始掉落碎石,地面剧烈震动。我们身后,整栋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在我们冲出大门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将我们掀翻在地。
冲天的火光和巨响中,我们曾经的梦想之地,化为一片废墟。
江映雪没有死。警察在废墟中找到了她,她只是痴傻地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美的作品……失败了……”
“伊甸园”的罪恶帝国,彻底覆灭。
在老教授的帮助下,苏晴的心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只要小心生活,便无大碍。
我站在清晨的阳光下,看着苏晴和小满。我们一无所有,却又仿佛拥有一切。
小满摸了摸肚子,一脸认真地问我:“哥,接下来我们去哪?晚饭吃什么?”
我看着他,又看看苏晴,忽然笑出了声。
是啊,晚饭吃什么呢?
新生,开始了。
10
一年后。
我卖掉了最后的豪宅,还清了所有债务。我们在城市一个安静的角落,租下了一间仅有两个卧室的小公寓。阳光很好,但隔音很差,隔壁夫妻吵架的内容,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我成了一名普通的程序员,每天和成千上万的人一起挤进闷热的铁皮罐头。
薪水不高,将将够维持这个家的开销。
上一个项目的代码出了个低级错误,我被项目经理当着所有人的面训了半个小时,回到工位上,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竟有些想笑。
比起那些动辄万亿的数字游戏和人心算计,这些明确的、有逻辑可循的错误,反而让我感到安心。
我笨拙地,学着做一个真正的父亲,和一个真正的丈夫。
小满彻底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她剪了利落的短发,性子也变得开朗,甚至有些小小的毒舌,成了我们这个新家庭里最温暖的粘合剂。
苏晴的记忆也终于不再是彼此冲撞的碎片。
她接受了自己是苏晴,同时也温柔地承载着属于姐姐宁雅的一切。
她不再是谁的影子,也不再是谁的武器。
她,只是她自己。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刚结束一场和厨房里那条鱼的殊死搏斗,满手腥味。
客厅的沙发上,小满正对着一道数学题皱眉。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果断放弃,转头对她说:“问你妈去。”
小满抬起头,一脸嫌弃:“爸,这只是小学五年级的题。”
我老脸一红,正想找补两句,看到苏晴抱着我们刚出生三个月的孩子,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轻轻摇晃着。
婴儿的眉眼,像我,也像苏晴,更像照片里那个我曾经亏欠良多的亡妻,宁雅。
苏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单手划开屏幕。
是老金发来的消息,简单明了:江驰在狱中病逝。
她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
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是像一个背负了很久重物的人,终于将它卸下,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身体的轻盈。
她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又回头看看屋里。
我系着可笑的卡通围裙,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案板上的狼藉。
小满已经放弃了我,拿着练习册自己钻研起来。
苏晴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掺杂任何过往,干净得像阳台上的阳光。
我擦了擦手,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和孩子。
“在想什么?”我问。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声音很轻。
“在想,我们终于自由了。”
阳光温暖地洒在我们身上。
这个由谎言、背叛、复仇和救赎交织而成的家庭,破碎过,狼狈过,却终于在这片小小的废墟上,开出了真实的花。
完美的囚笼已被亲手打破,留下的,是这个瑕疵遍布却无比珍贵的,不完美的完美人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