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谷甜甜,学历不高,姿色一般,职场毫无竞争力。
>丈夫重病,女儿上学,我唯一能豁出去的只有尊严。
>饭局上我配合老板的黄腔,歌厅里跳艳舞哄客户开心。
>会议室任甲方把玩我的丝袜脚,酒吧里喝下他吐口水的交杯酒。
>车上假装醉酒让客户摸腿换订单——但绝不突破最后底线。
>直到女儿跟踪我到停车场,目睹客户的手伸进我裙底。
>那晚我决定辞职,却收到总裁短信:“明早来我办公室,你通过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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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廉价又刺鼻,死死扒在医院的墙壁上,也钻进我的鼻孔。我坐在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指头捏着那张纸,薄薄一张,却沉得像块铁。阳光从走廊尽头的高窗斜插进来,把缴费单上那几个冰冷的印刷体数字照得清清楚楚,明晃晃地,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小刀子,一下下剜着我的眼。
透析。下周。三千八。
旁边的诊室门开了,老林被护士搀出来。才几天不见,他好像又被抽走了一缕魂,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脸颊像被揉搓过又晾干的旧报纸,松弛地垮着。看见我,他勉强挤出一点笑,那笑容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甜甜……又让你跑一趟。”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喘不上气的尾音。
“说这个干嘛。”我赶紧站起来,把缴费单胡乱塞进包里,快走两步扶住他另一边胳膊。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清晰地摸到他胳膊上嶙峋的骨头,硌着我的手心。他身体的重量压过来,轻飘飘的,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枯叶。那点重量压在我胳膊上,却沉甸甸地坠着我的五脏六腑,一直往下沉,沉到一个冰冷粘稠的泥潭里。
“妞妞的……那个课外班费,”他喘了口气,艰难地问,“交了吗?她上次回来说……老师说再不交,名额就……”
“交了交了,早交了!”我打断他,声音拔高,努力显得轻快又笃定,“你就安心养病,家里的事儿有我呢!妞妞好着呢,昨晚还念叨等你回家给她检查作业呢。”我扯出一个笑,尽量让嘴角咧开得大些,再大些,希望能盖住心口那个被掏空了似的窟窿。
他浑浊的眼睛里浮起一丝微弱的光,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身体的重量更依赖地靠向我。我扶着他,一步一步,挪向病房。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打下来,把他佝偻的影子和我同样疲惫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沉郁。手机响了,是刘经理,那个油腻得能刮下几斤脂肪的顶头上司。
“甜甜啊!”他拖着长腔,声音隔着电波都能闻到酒气和算计,“在哪呢?赶紧的,晚上‘鸿运楼’牡丹厅,张总他们到了!大客户,伺候好了,这季度奖金你就不用愁了!机灵点,啊?”
奖金?我捏紧了手机,指关节发白。妞妞下学期的补习费,老林下周的药费单……钱,钱,钱!它们像一群饥饿的秃鹫,在我脑子里盘旋聒噪,啄食着我仅存的犹豫。
“哎,好嘞刘经理!马上到!保证完成任务!”我的声音瞬间切换频道,甜腻、谄媚,连我自己听着都陌生。挂掉电话,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尘土味道的空气呛进喉咙。对着医院光亮的玻璃门,我扯了扯嘴角,练习那个在无数饭局上打磨出来的、弧度精准、无懈可击的笑容。镜子里的人,眉眼间刻着抹不去的疲惫,眼神深处是快要熄灭的灰烬,但嘴角却高高扬起,像一张拉满的弓。玻璃映出的,是一个为了活下去,正在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件商品的谷甜甜。
“鸿运楼”牡丹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劣质油脂。巨大的水晶吊灯把光砸下来,晃得人眼晕,杯盘狼藉,残羹冷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酒气、烟味、油腻的菜香,还有男人们身上混杂的古龙水和汗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裹住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黏腻。
张总,那个腆着啤酒肚、头发稀疏锃亮的所谓“大客户”,已经喝得面皮发紫,眼珠子浑浊发粘。他肥厚的手掌又一次重重拍在我大腿上,力道大得让我差点弹起来,隔着薄薄的丝袜,留下火辣辣的麻痛感。
“小谷啊!”他喷着浓重的酒气,脑袋凑得极近,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你这皮肤……啧啧,真滑溜!像……像那个啥……刚剥了壳的煮鸡蛋!”他得意地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眼睛放肆地在我胸口逡巡,像在打量案板上的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那点锐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余光瞥见坐在主位上的刘经理,他正端着酒杯,脸上堆满了看戏的、毫不掩饰的鼓励笑容,冲我微微点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稳住,订单!
妞妞床头那只粉色的、耳朵缺了一角的毛绒兔子玩具,不合时宜地在我脑子里跳了一下。她抱着它睡觉时满足的小脸,还有老林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时那空茫的眼神……像两股冰与火的激流,在我胸腔里猛烈撞击。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融化,变得生动而妩媚。身体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微微向张总那边倾过去一点,拿起他面前的酒杯,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油腻的手背。
“张总,您可真会夸人!”我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娇嗔,“煮鸡蛋多没意思啊,我这最多算……嗯,有点韧劲儿的年糕?您再尝尝我们公司的新品建材?那才是真正的高端货,又结实又耐用,比我这‘年糕’可强多啦!”我巧妙地,笨拙地,把话题生硬地往那该死的订单上扯。
周围的男人们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张总一愣,随即咧开嘴,露出更黄更大的牙齿,笑得全身肥肉乱颤:“哈哈哈!小谷有意思!有意思!年糕好!粘人!粘人好啊!”他又在我腿上重重拍了两下,力道更大,震得我骨头都在响。
刘经理立刻端起酒杯站起来,红光满面:“张总喜欢就好!来,为咱们小谷的‘年糕’,干一杯!也为我们这次愉快的合作,干杯!”
“干杯!”
“干杯!”
玻璃杯叮当作响。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吞下一把烧红的刀子。我仰头灌下,脸上笑容依旧灿烂,胃里却像塞满了冰冷的、棱角分明的石头。饭桌上觥筹交错,喧嚣鼎沸,男人们粗俗的笑话和劝酒声浪一样拍打过来。我坐在漩涡中心,笑着,应和着,扮演着那个“放得开”、“有意思”的小谷。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杯酒里,有我强咽下去的屈辱,还有一丝侥幸的苦涩——订单,似乎有希望了。为了那点希望,我把自己变成了这场闹剧里最卖力也最廉价的笑料。
“金碧辉煌”KTV最大的包间,像一口巨大的、塞满了噪音和欲望的炖锅。旋转的彩灯把光怪陆离的光斑疯狂地甩在墙壁、天花板和每个人扭曲的脸上。震耳欲聋的鼓点敲打着心脏,劣质音响发出破锣般的嘶吼,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烟味、酒气、汗臭,还有一种廉价香水和荷尔蒙混合的、令人头晕的甜腻。
我缩在沙发最角落的阴影里,尽量降低存在感。刚才饭局上喝下去的酒,此刻正化作一股灼热的岩浆,在胃里翻滚,顶得喉咙发紧。头昏沉沉的,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吐一场,或者直接昏睡过去。
“谷姐!谷姐!”一个尖利的女声穿透嘈杂的音乐,是隔壁部门的王莉。她挤到我身边,脸上画着浓得快要掉下来的妆,眼神亢奋又带着点幸灾乐祸,“找你呢!李老板点名了!说你刚才饭桌上最放得开,气氛都靠你带起来的!让你去,去中间唱一个!跳一个!给李老板助助兴!”她凑近我耳朵,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酒气和八卦的兴奋,“李老板可是管采购的大头儿!刘经理说了,把他哄高兴了,咱们下半年的业绩就稳了!机不可失啊姐!”
李老板?那个坐在沙发正中央,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矮胖男人?他正眯缝着小眼睛,油腻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几个年轻女同事身上扫来扫去,脸上挂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餍足笑意。
又是“哄高兴”?又是“业绩”?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太阳穴。妞妞那双清澈的、写满对妈妈崇拜的眼睛,和老林透析时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它们交织着,撕扯着我最后一点残存的羞耻和犹豫。
“我……我这……”喉咙干得发紧,拒绝的话像石头一样堵在嗓子眼。
“哎呀,谷姐!别磨蹭啦!为了订单,为了奖金,豁出去一次嘛!”王莉不由分说,用力把我从沙发上拽起来,推向房间中央那片被彩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舞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好奇、玩味,还有赤裸裸的欲望。音乐被谁按了暂停,包间里出现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李老板靠在沙发里,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膝盖,脸上那抹油腻的笑意更深了,等着看一出好戏。
灯光刺得我眼睛发花,胃里的翻腾感更加强烈。妞妞的脸,老林的手,还有医院缴费单上那个冰冷的数字,在眼前疯狂旋转。豁出去……豁出去……
我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个近乎夸张的、带着几分醉意和放浪的笑容。我踉跄一步,身体随着重新响起的、节奏强劲的音乐扭动起来。动作是笨拙的,甚至是有些滑稽的,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我模仿着电视里看过的艳舞动作,扭腰,甩头,手指划过自己身体夸张的曲线。灯光在我身上跳跃,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好!够劲儿!”李老板带头鼓掌,小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谷姐牛逼!”有人起哄。
“再来一个!再性感点!”下流的喊声此起彼伏。
我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扭动着身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空洞。心里却在疯狂地呐喊:订单!订单!订单!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胃里的翻腾终于到了极限,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牙关,把它咽了回去,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豁出去,为了那点可怜的订单奖金,为了妞妞的学费,为了老林下周的透析费……这具身体,这点廉价的尊严,此刻成了我唯一的筹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笨拙又绝望地,把自己拆解零售。
深夜的写字楼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钢铁坟墓。只有顶层的“锐锋建材”会议室还亮着灯,惨白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切割着走廊的昏暗。我抱着一摞厚重的标书文件,站在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胃里残留的翻腾感和浑身的疲惫。指尖冰凉,微微发抖。里面坐着的,是决定我们公司下半年生死的大甲方——宏远建设的王总监。一个传说中极其挑剔、难以捉摸的人物。
刘经理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带着熬夜的浮肿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甜甜,快!王总监等着呢!精神点!务必拿下!全公司都指着这一单了!”他压低声音,眼神闪烁,“我观察王总……好像有点特别的……嗯,审美?你,随机应变!明白吗?”
特别的审美?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沿着脊椎缓缓爬升。
推开门,会议室的冷气扑面而来,激得我打了个寒颤。巨大的会议桌尽头,只坐着一个人。王总监。五十岁上下,身材保养得宜,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我们之前的方案。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审视的寂静。
我努力挺直腰背,脸上堆起最专业的笑容,开始讲解标书,语速平稳,重点清晰。王总监偶尔抬眼,目光却并不落在文件或我脸上,而是……若有若无地扫过会议桌下方。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和隐秘的兴奋。
我心头猛地一沉。刘经理那句“特别的审美”像警铃一样在脑子里尖锐地响起。讲解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强自镇定,试图用更专业的数据和方案细节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所以,综上所述,我们这款新型环保复合板的性价比和耐用性,绝对能满足宏远‘云顶’项目的高端定位需求……”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王总监的视线往下滑。
桌下,他穿着锃亮皮鞋的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动着。视线再往上移……他那看似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却在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韵律地,摩挲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不,不是手背!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指尖,正无比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反复抚弄着自己西装裤下露出的那截穿着黑色薄棉袜的脚踝!动作轻柔得近乎病态。
胃里那股熟悉的翻腾感再次汹涌而至,带着强烈的恶心。刘经理“随机应变”的暗示和王总监此刻隐秘的动作,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妞妞天真烂漫的笑脸、老林在病床上痛苦而依赖的眼神,还有银行卡上那刺目的余额……它们再次呼啸着冲进脑海,撕扯着我最后的防线。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我。我知道,什么标书,什么数据,什么专业讲解,在这个男人隐秘的癖好面前,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废纸。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像钝刀子割肉。
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咸腥的铁锈味。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死掉了。脸上那点强撑的、职业化的笑容,像劣质的墙皮一样剥落殆尽,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和灰败。
我扶着沉重的会议桌边缘,动作僵硬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极其缓慢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在王总监陡然变得灼热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我抬起左脚,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屈辱,搁在了会议桌下方,他那双锃亮皮鞋旁边冰冷的地板上。
新换的黑色丝袜包裹着脚踝,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脆弱的光泽。我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然后,我听到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压抑兴奋的吸气声。紧接着,一只干燥、冰凉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覆盖了上来。那触感像冰冷的蜥蜴爬过皮肤,引起一阵剧烈的战栗。他的手指先是试探性地、带着膜拜般的虔诚,轻轻抚摸丝袜光滑的表面,然后,指尖开始贪婪地按压、揉捏脚踝的骨节,力道越来越大。更令人作呕的是,他竟低下头,温热的、带着湿气的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袜,喷在我的皮肤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鼻尖凑近时带来的压迫感!
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尖叫和一脚踹开的冲动。屈辱的泪水在紧闭的眼眶里疯狂打转,又被我狠狠逼了回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妞妞和老林的脸在旋转,还有银行卡上那个冰冷刺眼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王总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温和:“方案……整体思路不错。细节……我们再约时间详谈。”
我猛地睁开眼,迅速把脚收回,塞进高跟鞋里,动作快得像被烫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好的,王总监。随时……随时恭候。”
走出会议室,走廊冰冷的空气让我打了个寒颤。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低头看着脚上那双包裹着屈辱的黑色丝袜,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踉跄着冲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暗涌”酒吧的空气,浑浊得如同搅不开的泥浆。震耳欲聋的低音炮敲打着胸腔,五光十色的射灯像失控的鬼魅在烟雾缭绕中乱舞。呛人的烟味、浓烈的酒精气息、甜腻的香水味,还有无数身体散发出的热气,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堕落的气息。
我蜷缩在角落一个半圆形卡座的阴影里,手里捏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的苏打水,冰凉的杯壁也驱不散掌心的冷汗和心头的燥热。对面坐着的,是宏远建设的采购经理,孙胖子。油腻的圆脸上堆满假笑,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和毫不掩饰的贪婪。他唾沫横飞地讲着荤段子,粗短的手指不时“无意”地碰碰我的手背或胳膊。
刘经理坐在孙胖子旁边,像只殷勤的老鸨,不停地给我使眼色,用口型无声地催促:“喝!陪他喝!拿下他!”
孙胖子又灌下一大口威士忌,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身体前倾,隔着桌子,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几乎要凑到我鼻尖,浓重的酒气喷了我一脸。
“谷小姐!”他大着舌头,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拔得很高,“咱们今天……聊得投机!痛快!这样……那批防火板的单子,我看……有门儿!”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着狡黠的光,“不过嘛……诚意!做生意,最讲究个诚意,你说是不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每次这种时候,“诚意”两个字,都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随时准备收割尊严的钝刀。
刘经理立刻像打了鸡血,连声附和:“对对对!孙经理说得太对了!诚意!我们锐锋最有诚意!甜甜,快!敬孙经理一杯!表达一下我们最大的诚意!”
孙胖子嘿嘿笑着,把他那杯喝了一半的、琥珀色的威士忌推到我面前,浑浊的液体在杯壁上晃荡。“光敬酒……太普通了!”他舔了舔厚嘴唇,目光黏腻地在我脸上、胸口扫视,“谷小姐这么漂亮……这么爽快……咱们得……玩点特别的!交杯酒!怎么样?喝了这交杯酒,咱们就是……自己人!单子,立刻签!”
交杯酒?我看着他推过来的杯子,杯沿上还沾着他刚才喝酒留下的、一圈油腻的印渍。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妞妞明天要交的绘画材料费,老林下周透析不能断的药……它们像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刘经理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我。
“孙经理……”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发紧,“交杯酒……太隆重了,我……”
“诶——”孙胖子拉长了声音,脸上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怎么?谷小姐这点面子都不给?还是说……你们锐锋的‘诚意’,就值这么点?”
刘经理的脸也垮了下来,眼神变得凶狠,无声地威胁着:搞砸了,你滚蛋!
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口沸腾、灼烧。我死死盯着那杯浑浊的酒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妞妞清澈的眼睛,老林枯槁的脸……它们交织着,最终压垮了我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我。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致妩媚、又带着点豁出去狠劲儿的笑容,声音拔高,甚至盖过了嘈杂的音乐:“孙经理哪里话!您要诚意,我谷甜甜,给得起!”
在孙胖子得意又期待的目光和刘经理如释重负的表情中,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端起了他那杯威士忌。然后,在两人惊愕的注视下,我做出了一个让他们,也让我自己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动作——我侧过头,张开嘴,对着我那杯琥珀色的液体,清晰地、缓慢地,啐了一口唾沫进去!
浑浊的唾沫在酒液中缓缓下沉、扩散。
“孙经理,”我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深井,“这才叫‘水乳交融’,才叫‘自己人’的诚意!您说,对吗?”我把那杯加了“料”的酒,稳稳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推回到孙胖子面前。
孙胖子脸上兴致盎然,他对着他的酒杯,也吐了一口唾液,然后推到了我的面前,并举起了我加过料的酒杯。
我也举起他加过料的酒杯,和他交杯,仰头,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像烧红的刀子,一路从喉咙割到胃里,带来一阵灼痛和眩晕。我重重放下空杯,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脸上那妖娆的笑容依旧挂着,眼神却冷得像冰:“孙经理,我的诚意,干了。您的单子,签不签?”
“哈哈哈!好!好一个谷甜甜!够劲!够辣!老子喜欢!”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狠狠拍出一份文件,“签!现在就签!”
刘经理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递上笔。当孙胖子歪歪扭扭地在合同上签下名字时,我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出卡座,撞开拥挤扭动的人群,一头扎进女洗手间冰凉的隔间里。
剧烈的呕吐声被酒吧的喧嚣吞没。我趴在冰冷的马桶边缘,吐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吐出来的,是酒精,是屈辱,是刚刚被我亲手碾碎、又强咽下去的,那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尊严。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惨白如纸,眼妆糊成一团污迹,像一张被揉烂又强行展开的、廉价的面具。
午夜的城市像个巨大的、冰冷的钢铁兽。路灯昏黄的光线被疾驰的车窗切割成流动的光带,不断扫过我的脸。我瘫在副驾驶座上,头歪向冰冷的车窗玻璃,身体随着车身的颠簸轻微摇晃。眼睛紧闭着,呼吸刻意放得绵长而均匀,装出一副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样子。
开车的是宏远建设那个姓赵的技术主管。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话也总是慢条斯理。饭局上,他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却像阴冷的蛇信,总是不经意地、粘稠地在我身上游走,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审视和压抑的蠢动。刘经理在散场时,特意把我推到他车上,压低声音叮嘱:“赵工是项目技术把关的,别看他闷,分量重!甜甜,把握机会!他好像……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又不敢……你懂吧?让他‘敢’一点!后面验收就好说话了!”
懂。我怎么会不懂?又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需要一点“鼓励”和“暗示”,才能把手里的那点权力,兑换成占便宜的筹码。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味和赵工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混合着我呼吸间浓重的酒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我保持着“沉睡”的姿态,全身的神经却绷紧到了极限,每一寸皮肤都成了敏锐的探测器,捕捉着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细微的动静。
他似乎很紧张。呼吸声比平时粗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车子开得很慢,不像是在赶路,更像是在……等待,或者犹豫。我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游移,像探照灯一样,时不时扫过我的脸,我的脖子,然后……滑向我的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一阵阵冲刷着我麻木的心脏。妞妞明天要穿去参加学校活动的白色小皮鞋,鞋跟有点磨了,得换;老林新换的一种进口药,价格贵得离谱……这些念头像冰冷的锁链,把我牢牢捆在这令人作呕的境地里。为了那点“好说话”,为了能让妞妞穿上新鞋,让老林用上救命的药……我把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等着买家来掂量。
终于,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一个光线昏暗的僻静处。引擎没有熄火,发出低沉的嗡鸣。死寂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只有赵工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腔。
一只汗湿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带着试探和巨大的犹豫,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膝盖上。那触感冰冷又粘腻,像一条蛇爬过皮肤。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强忍着弹开的冲动,呼吸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平稳节奏,只有睫毛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只手像受到了某种鼓励,胆子似乎大了一点点。它开始在我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猥亵的意味,来回摩挲。隔着薄薄的裙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汗湿和指尖神经质的颤抖。动作极其生涩,却又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令人作呕的兴奋。
屈辱感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滚开!拿开你的脏手!但另一个更冰冷、更现实的声音死死压住了它:忍!为了妞妞的鞋,为了老林的药!再忍一忍!他胆子小,摸两下,满足了,后面验收就能顺当了……
那只手摸索着,迟疑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腻感,终于一点一点地,试探性地,向我的裙摆边缘挪去。指尖像某种恶心的爬虫,触碰到了我大腿外侧裸露的皮肤。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灵魂即将尖叫着逃离这具躯壳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又突兀的巨响,猛地从车窗外传来!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车门上!
我和赵工都像触电般猛地一颤!那只在我腿上作祟的手,更是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瞬间缩了回去!
赵工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扭头看向车窗外。我也在同一时间,无法再伪装下去,惊愕地睁开了眼睛,循着声音望去——
车窗外,昏暗的路灯光线下,一张苍白的小脸紧紧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妞妞!是我的妞妞!她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死死地盯着车内,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受伤、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的小拳头还保持着砸在车窗上的姿势。她看到了!她什么都看到了!
“妈——妈——!”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穿透了车窗的隔音,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了我的耳膜,也刺穿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崩塌。
时间凝固了,空气冻结了。妞妞那张贴在车窗上的、被绝望和愤怒扭曲的小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穿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盔甲,直达灵魂深处最污秽、最不堪的角落。
“妈——妈——!”那声凄厉的哭喊,还在狭小的车厢里尖锐地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撕扯着我的神经。
“哐当!”赵工手忙脚乱,像甩掉什么致命的瘟疫,猛地解开了车门中控锁。妞妞在外面用力拉拽着车门把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木偶,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连抬手开门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指尖颤抖着,摸索了好几下,才终于按下了开门键。
车门刚弹开一条缝,妞妞小小的身体就带着一股寒风和巨大的冲力扑了进来!她一头撞进我怀里,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襟,小脸埋在我胸前,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那个坏人……他……”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