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吹过焦炭林发出的呜咽,像群魂不散的哭嚎。大师兄用最后的力气引我逃离时,
焦糊味糊住了我所有感官。金蝉掌心跳着的那颗软桃,是他临出寺前小沙弥硬塞的,
表皮发青,绒毛粗硬。它像一个拙劣的慰藉。他摸索着,
把桃子递向我:“吃吧…甜的…”我没接。那青涩的气息,
钻入鼻腔却成了浓烈的、呛人的、来自四百年前的焦尸气味,熏得我喉头发紧。“师父,
我们得走了。”我站起身,掸掉腿上的灰,“日落前得翻过前面那座岭。”翻过那座岭,
便是流沙河。当年卷帘大将失手打碎了琉璃盏,被罚永镇河底。大师兄曾提起过,
那河底黄沙,每粒都被恶念磨成了棱角,刮在骨头上生疼。他喜欢讲这些往事,
在那些我驮着他走累后的夜里。2风掠过山坡上稀疏的枯草,刮在人脸上生疼,
声音粗糙刺耳,像是粗砂纸在打磨时光。日头在灰云里半遮半掩,
吝啬的光线被五指山巨大的阴影吞没大半,投在狭长的山道上,
将我和金蝉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如同两只挣扎于泥沼的孤魂野鬼。
金蝉的手一直缩在洗得发灰的宽袖里,指节偶尔抽搐。他看不见路,
却不肯完全倚靠我的搀扶。一条细细的旧布带,一头缠在我被他攥得发僵的手腕上,
另一头勒进他枯树皮似的手心。这布带也是灰扑扑的,和山石、尘土一个颜色,
仿佛本就是这五指山的一部分。他没提过花果山,也没再说桃子的幻觉。只是每当山路陡峭,
他那失了焦点的眼睛便会下意识地偏向我这边,
枯潭似的眼底便映出五指山巨大而沉默的轮廓,空洞里沉淀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重量。
翻过一道陡峭石梁,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却更添萧瑟。那不是河,
是一片凝固的、翻滚的、无边无际的黄。视野所及,大地被染成一种浑浊的土黄,
如同千万只饥饿蝗虫覆盖了整个星球。一条条深深浅浅的沟壑如干涸枯死的巨大蜈蚣,
蜿蜒盘踞,吞噬了所有的植被。风在裸露的沙地上毫无遮拦地穿行,
卷起比烟更浓、更重的黄...